管理戰爭 - 彭博社

轟炸伊拉克已經進行了44小時。在五角大樓的一個高度保密的房間裏，最高統帥想要一些答案。在一羣頂級軍事顧問的包圍下，面色嚴肅的喬治·布什像發射戰斧導彈一樣快速提出問題。薩達姆·侯賽因的部隊遭受了多少損失？伊拉克的空中防禦還剩下什麼？美國對於處理可能投降的士氣低落的伊拉克部隊的計劃是什麼？

通常情況下，科林·鮑威爾將軍保持鎮定。對於每一個緊急的總統提問，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都有冷靜、準確的回答。最終，在半小時的緊張質詢後，布什突然站起身來，打破了緊張氣氛，面無表情地説：“嘿，我得對這件事進行更多的微觀管理。”房間裏爆發出笑聲。

沒有人笑得比鮑威爾更響，他是那個冷靜的戰略家，過去五個月來一直在精心準備戰爭，現在正享受着成功的初步成果。雖然沒有人預料到沙漠風暴的第一輪會迅速、無痛地擊敗伊拉克，但總統從一開始就明確表示：他計劃讓科林·鮑威爾作為他的首席運營官，管理歷史上最複雜的軍事行動之一。

自由手。美國從未進行過這樣的戰爭，但這個國家也沒有像鮑威爾這樣的軍事管理者。布什對這位來自南布朗克斯的53歲ROTC畢業生充滿信心，給予了鮑威爾自富蘭克林·羅斯福以來未曾有過的自由權力，讓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自由運作。

作為唯一一位在白宮擔任高級職務後擔任聯合參謀長的主席，鮑威爾擁有沙龍外交家的政治直覺。這些技能對於防止國內政治阻礙沙漠風暴行動至關重要，正如它曾阻礙越南戰爭中的軍事努力。問題是：鮑威爾的智慧是否足夠？在經歷了一週不間斷的空襲——投放的炸彈噸位是1944年德國的兩倍——伊拉克軍隊似乎仍然基本完好。

美國估計，仍有超過400架伊拉克戰鬥機可能保持作戰能力。而薩達姆持續發射導彈的能力讓美國人意識到，勝利不會迅速或輕鬆。當1月22日另一枚飛毛腿導彈擊中特拉維夫，造成三人死亡和數十人受傷時，再次響起了可能的以色列報復的警報，這可能會加劇阿拉伯與西方的聯盟緊張關係。

在這一切中，鮑威爾的使命是證明布什的判斷是正確的，即海灣戰爭不會成為另一個越南。他的軍事理論很簡單：“迅速、果斷地打擊，並以足夠的力量解決問題。迅速行動，並儘量減少生命損失。”

這一公式在巴拿馬的行動中運用得很順利，這是他作為聯合參謀長領導的第一次重大行動。在伊拉克於8月2日入侵科威特後，鮑威爾敦促布什立即向該地區派遣部隊。在10月與沙特阿拉伯的士兵會面後，他建議布什將駐軍人數加倍，以應對伊拉克在沙特邊境的增兵。

複雜的操控正好發揮了鮑威爾的優勢。前國防部長詹姆斯·施萊辛傑説：“很明顯，鮑威爾對任何軍事行動的政治基礎有着深刻的理解。”在1月16日戰爭爆發前的幾個月，鮑威爾穿梭於歐洲和中東，與他的同行協調軍事準備。在此過程中，他建立了一個滿足脆弱的西方-阿拉伯聯盟政治和軍事需求的綜合指揮結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盟軍合作的建立花費了一些時間，”前北約副最高指揮官約翰·阿克赫斯特將軍説。“這一次，空軍和海軍力量的協調非常完美。”

廣泛的緯度。所有在波斯灣戰區的盟軍指揮官都向H.諾曼·施瓦茨科夫報告，這位魁梧的陸軍將軍是沙漠風暴的總指揮。然而，在戰場上，有一個國際指揮部。例如，使用低飛的龍捲風轟炸機對伊拉克跑道進行轟炸的英國皇家空軍飛行員是在美國空軍的指揮下飛行。當預期的地面戰爭開始時，駐科威特前線的美國海軍陸戰隊將從一位英國將軍那裏接到命令。鮑威爾還費心通過建立一條指揮鏈來安撫阿拉伯國家的敏感性，該指揮鏈將埃及、沙特、摩洛哥和敍利亞的部隊置於沙特阿拉伯的哈立德·本·蘇爾坦中將的指揮之下。

鮑威爾的影響力也因華盛頓的制度變化而增強。1986年的一項法律正式將聯合參謀長委員會主席指定為總統的首席軍事顧問，賦予他獨立於各軍種首長髮言的權力。這項立法還使聯合參謀長的1600人工作人員直接對主席負責。結果是，海灣戰爭可能是第一場在主席的手不受競爭軍種首長否決權束縛的大規模衝突。“這些變化增強了主席職位的權威，使其更具生產力，”前國防部長哈羅德·布朗説。

但布什對鮑威爾的堅定信心可能是這位將軍最大的優勢。與林登·約翰遜不同，後者對越南戰爭進行了微觀管理，甚至選擇轟炸目標，布什依賴鮑威爾來設定戰爭的節奏和方向。而且，與LBJ干預的國防部長羅伯特·S·麥克納馬拉不同，五角大樓的老闆迪克·切尼——在鮑威爾擔任里根總統國家安全顧問期間是眾議院情報委員會的高級成員——給予他親自挑選的主席廣泛的自由。“他們是同一類型的人，”曾擔任羅納德·里根的幕僚長的霍華德·H·貝克爾説。

鮑威爾是一個軍事政治團隊的一部分，其中每個成員都清楚自己的任務。例如，當伊拉克導彈開始襲擊特拉維夫時，布什轉向電話外交，敦促以色列總理伊扎克·沙米爾保持克制。國務卿詹姆斯·A·貝克三世隨後派遣他的副手勞倫斯·S·伊格爾伯格前往耶路撒冷，以安撫沙米爾政府。

快速通道。如果鮑威爾在這個壓力鍋中顯得毫不動搖，那是因為他既是華盛頓權謀政治的產物，也是一個軍事人員。作為1972年的白宮研究員，當時的中校鮑威爾在管理與預算辦公室工作。在那裏，他引起了他的上司卡斯帕·W·温伯格和弗蘭克·C·卡魯奇的注意，他們後來都在里根政府中擔任五角大樓的領導。快速通道使這位牙買加移民的兒子獲得了五角大樓的高級職位，在那裏他幫助採購1981-84年大規模軍事擴張所需的武器。作為國家安全顧問——第一位擔任該職位的黑人——他在與蘇聯達成軍控協議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

但鮑威爾遠不止是華盛頓的突擊隊員，他對被稱為政治將軍感到憤怒。他在越南作為步兵軍官的兩次服役中獲得了銅星和紫心勳章。他從排長一路晉升到德國的軍團指揮官，再到美國本土所有部隊的指揮官。鮑威爾是少數沒有從西點軍校或海軍學院畢業的聯合參謀長之一，他在紐約城市學院學習地質學，並獲得喬治·華盛頓大學的MBA學位。亞利桑那州的參議員約翰·麥凱恩（R-Ariz.），一位越南老兵和前戰俘，稱鮑威爾是“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這個國家所培養的最優秀的軍事官員。”

儘管有他的抗議，鮑威爾仍然是一位出色的政治操作者。他對每一批新任將軍講授，他們必須理解不僅是軍事理論，還有政治和公共關係在實現軍事目標中的作用。許多人認為他具備成為當選官員的潛質。當被問及鮑威爾在政治上能走多遠時，共和黨戰略家們會露出一種夢幻般的神情，表明他可能會走得非常高。

然而，在鮑威爾和光明的政治未來之間，矗立着戰爭的嚴酷現實。第一週看起來很輕鬆，聯軍空軍幾乎沒有遇到抵抗。但伊拉克軍隊已經挖掘並保護自己免受空襲。這就是為什麼美國正在加大努力，試圖孤立在科威特的伊拉克軍隊。“首先我們要切斷他們，”鮑威爾説。“然後我們要消滅他們。”

地面戰鬥的開始將是對鮑威爾不可抗拒力量理論的真正考驗。一些分析人士認為，鮑威爾已經通過選擇等待海灣的增兵而違反了自己的哲學，這給薩達姆留下了時間來隱蔽、隱藏他的飛機並鞏固他的軍隊。美國陸軍戰爭學院前研究主任艾倫·薩布羅斯基説：“美國面臨一場戰爭，我們可能會因為鮑威爾對將大量部隊調入該地區的關注而遭受不必要的高損失。”

在國內，戰爭的局勢也在惡化。開戰的興奮感已經消退。儘管鮑威爾的公共關係技巧備受推崇，五角大樓卻因只發布最經過審查的前線報道而冒着媒體反彈的風險。“他們將會發現，除非他們給媒體一些可以咀嚼的東西，否則媒體會變得不安，”施萊辛格説。

不要認為鮑威爾沒有考慮到每一個角度。在堪薩斯州萊文沃斯的指揮與總參學院，鮑威爾仔細研究的一個案例是1916年的索姆河戰役，這可能是歷史上最血腥的戰役。英國人連續轟炸德國人七天，認為沒有步兵能夠在攻擊中生存。但當英國步兵發起攻擊時，德國人從掩體中站起，展開了對峙，造成了超過一百萬的傷亡。

鮑威爾絕不會像索姆河那樣將美國軍隊送入屠宰場。但儘管鮑威爾進行了複雜的技術、政治和外交規劃，伊拉克戰爭的關鍵戰役很可能還是由步兵、坦克乘員和炮兵在開放戰場上進行。這場巨大戰役的結果關係到科林·鮑威爾的聲譽以及布什總統任期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