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醜陋出口秘密:監獄勞動 - 彭博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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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前,一家位於廣東省的中國鞋廠緊急召集了一位在香港的代理商,向美國鞋業公司銷售。該工廠需要額外的勞動力來完成他的涼鞋訂單,所以他能否立即批准一個新的分包商?經過兩個小時的車程,這位美國人被帶入一個由大約20個車間組成的複雜區域,生產鞋子、手電筒和五金。在裏面,他看到150名男子,全部剃光頭,穿着帶有號碼的藍色棉質睡衣。“這不是任何工廠,”美國人心想。“我在監獄裏。”
很難想象被監禁的天安門活動人士在為美國銷售的運動鞋而苦幹。但真相令人毛骨悚然。中國的貿易官員正在制定一項秘密政策,利用其營地和監獄的勞動力專門為美國、德國和日本製造出口產品。中國迫切需要外匯。沿海省份經濟繁榮,市場營銷和生產技能最高,合資企業遍地開花,正被推廣為成功監獄出口的展示窗口。
許多全球公司在與監獄營地的交易中不知情地成為合作伙伴。但如今,中國人變得不再羞於主動尋求外國合作伙伴。美國和歐洲公司已經參觀了監獄工廠。更令人震驚的是,一些日本和台灣企業因監獄商品的低價而向監獄生產投入機器和資本。“國際商業界應該關注中國正在使用強迫勞動,”著名的中國異議人士方勵之,現在居住在新澤西州普林斯頓,告訴《商業週刊》。
‘爆炸性。’ 一項為期六個月的《商業週刊》調查,基於機密的國務院文件以及與美國商界高管、香港中介和西方外交官的訪談,揭示了中國在其經濟規劃中對古拉格共產主義的承諾程度。在一份國務院文件中,美國外交官引用了官方發佈的中國聲明,稱監獄出口的數字每年為1億美元。但考慮到中國與美國之間的100億美元貿易順差,這個數字可能要高得多。這些濫用行為正受到人權組織亞洲觀察的審查,該組織將很快發佈其調查結果。中國官員則否認使用監獄勞工進行出口,並拒絕討論此事。
這些揭露恰逢美中關係的關鍵時刻。由於中國巨大的貿易順差,華盛頓的緊張局勢正在加劇,貿易順差是僅次於日本和台灣的第三大。揭露也將加強撤銷中國最惠國貿易地位的論據,該地位將在六月進行審查。從國外進口監獄商品違反美國法律,儘管在許多其他國家是合法的。監禁異議人士也是對人權的侵犯,更不用説從他們的勞動中獲利。“這很爆炸,”一位政府官員承認。“中國並沒有讓我們輕鬆。”
中國的監獄網絡龐大,至少有1000萬囚犯。僅在廣東省,就有133所監獄。天安門鎮壓事件幫助增加了古拉格中的人數。
囚犯每天辛勤工作長達15小時,獲得微薄的報酬——如果有的話——製作從鞋帶到計算機電路板的各種物品。未支付的囚犯所產生的利潤直接進入國家工廠的金庫或監獄官員的口袋。
以江蘇省為例。那裏的安全官員自豪地宣稱,從1983年到1987年,監獄生產的年均增長率為18%,1987年的出口收入為1800萬美元,比前一年增長了78%。從那時起,利用囚犯來建設出口的壓力不斷增加。“在鄧小平的鼓勵下,勞動改造營變成了企業,”曾在中國古拉格服刑19年的哈里·吳説,他現在是斯坦福大學的胡佛學者。“所有的勞動改造官員談論的就是如何獲得更多的外國資金。”
錯綜複雜的交易。雖然美國囚犯製作車牌和其他商品供州政府銷售,但中國則越過了界限,利用其囚犯進行海外商業獲利。此外,許多強迫勞動者是政治拘留者。大多數人沒有接受審判,甚至沒有被定罪。他們只是因模糊的“反革命”指控被送走,毫無上訴或法律代理的希望。監禁只有在黨官員認為他們的態度“糾正”後才會結束。即便如此,自由也並不保證。被拘留者“改造”後,常常被告知可以在監獄外生活,但必須在監獄內繼續工作,直至終老。在參議員傑西·赫爾姆斯(北卡羅來納州共和黨)推動下,美國海關服務局已對此事展開調查,並正在審查幾家主要美國公司的進口情況。但要追蹤從中國監獄營到美國商店貨架的商品並非易事。由於中國給他們的監獄企業起了雙重名稱——陝西鍋爐廠也是省第二監獄——因此僅僅識別一個監獄工廠就變得困難重重。
美國公司通常會向香港採購代理下訂單,購買中國製造的商品。這些代理與一家中國官方運輸公司達成交易,然後再聯繫中國供應商。中國供應商將交易的部分工作外包給分包商——而監獄通常提供最低的報價。由於其他中國工廠也在生產與監獄工廠相同的商品,買家很難確定商品的來源。美國公司從中國運輸公司獲得的文件從未顯示監獄在這個過程中如何參與。
例如,約瑟夫·E·西格拉姆公司無意中在組裝盒子時使用了監獄勞工。去年,該公司在上海開始了一項合資企業,生產針對中國市場的葡萄酒冷卻器。該合資企業隨後僱傭了一家獨立的中國承包商來組裝冷卻器的紙板容器。但直到美國律師協會代表團在三月底參觀上海第一監獄時,公司才瞭解到真正的工作是由誰完成的。代表團的一名成員在一個政治犯的區域發現了一堆五英尺高的未組裝的西格拉姆盒子。“在我們不知情的情況下,監獄進行了分包,”西格拉姆發言人羅伯特·卡斯米爾説。“當西格拉姆得知此事後,我們結束了這種關係。”
“感到憤慨。”威廉·D·帕特森,阿迪達斯韓國的董事,在一年前被邀請去廣州的一所監獄查看鞋子生產時,還是該公司的技術工程師。“中國人向我展示了成千上萬雙即將運往美國市場的鞋子,”他説。他發現了一雙“帶有主要品牌標籤”的嬰兒跑鞋。帕特森拒絕了在那裏生產鞋子的提議。
天安門廣場大屠殺一個月後,沃爾沃高管收到了來自布魯塞爾的Chinter Ltd.董事查爾斯·H·J·池的信,池表示他代表中國囚犯改造局。如果沃爾沃在中國建造新工廠,池願意提供“大量具有勞動技能的罪犯”作為“非常廉價的勞動力”。“我感到厭惡,”沃爾沃國際傳播總監漢斯·倫斯特羅姆説。“這讓人想起奴隸勞動。”在布魯塞爾的中國外交官表示他們對池沒有任何瞭解。通過電話和親自聯繫池的努力都失敗了。
至少有三家日本公司與一家監獄工廠有業務往來。根據《哈爾濱日報》,去年,日立特殊電氣工業、福新和本州與中國東北城市哈爾濱的萬家勞教所簽署了合同。一名福新官員確認這是為日本市場生產乙烯拖鞋的交易。日立特殊通過福新這家貿易公司提供製造設備。監獄向福新供應拖鞋,福新通過本州這家鞋類營銷公司進行分銷。福新利用所得款項支付日立特殊的設備費用。一旦支付完成,福新開始用硬通貨支付中國人拖鞋的費用。
恥辱的收穫。日本銀行也在為中國監獄發展提供貸款。《亞洲觀察》報告中提到的一項交易涉及江蘇省一家蓬勃發展的監獄企業——新生活織造廠。新生活從1983年到1988年的外匯收入累計達2800萬美元,使其成為省內頂尖的紡織公司。1988年,新生活與美國寶通中國分公司簽署了一份350萬美元的合同,並獲得200萬美元的低息日本貸款。美國寶通提供先進的織布機,以換取監獄工廠生產的針織布。商業週刊曾試圖聯繫美國寶通以獲取評論,但未能成功。
法國干邑分銷商Remy et Associes確認,從1982年到1985年,其Dynasty葡萄酒中使用的一些葡萄是由監獄工人採摘的。這款葡萄酒是該公司子公司與天津市之間的合資企業生產的。該公司提供了大部分合資企業的設備。自1986年以來,“據我們所知”,沒有葡萄來自監獄農場,一位Remy官員堅持説。但他也表示,該公司沒有提出任何具體要求來防止這種情況。天津當局對酒廠和葡萄園負有主要責任,他説。
中國是向歐洲出口電視和收音機的大國,並且有證據表明某些零部件可能是由囚犯生產的。一份美國國務院文件透露,中國的青少年“拘留者”正在為廣州的南紅公司組裝電視和錄音機的電路板。美國外交官表示,一位台灣高管收到了使用15至22歲被監禁的妓女作為其鞋廠廉價勞動力的提議。其他美國人訪問了一個由台灣人建造的大型車間的廣東監獄。
許多美國進口中國商品的公司甚至不知道存在問題。K mart公司進口部門的高管表示,他們在購買來自中國的玩具和其他商品時,沒有聽説過監獄勞動。確保中國囚犯不製造美國產品的唯一方法是檢查所有供應商,甚至包括分包商。如果沒有這樣的警惕,外國公司可能會加速中國最令人痛心的經濟部門的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