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威特：內戰 - 彭博社

在伊拉克軍隊被驅逐三個月後，科威特城曾經輝煌的商業中心如今大部分仍然是一座鬼城。沒有一家商店或餐館開門。在穆巴拉克·阿爾·卡比爾街的銀行大樓的上層，辦公室空無一人，植物枯死。桌面日曆停留在1990年8月2日，那是伊拉克入侵的日子。

科威特的心理和政治創傷很深，或許比伊拉克造成的物理損害更為嚴重。距離10英里外燃燒的油田散發的煙霧提醒着人們，科威特的重建進展緩慢。在其歷史上最大的內部危機中，科威特政府仍然癱瘓，主要是因為阿爾·薩巴赫家族之間的權力爭奪，這個家族已經統治科威特超過兩個世紀。“似乎沒有人知道他們到底在做什麼，”科威特投資辦公室（KIO）前總經理福阿德·K·賈法爾説，他在1990年因阿爾·薩巴赫家族的壓力辭職。

阿爾·薩巴赫家族的爭吵因科威特首個真正的政治反對派的出現而加劇，這引發了關於誰將最終統治這個國家的問題。美國必須面對這樣一個前景：對薩達姆·侯賽因的勝利可能會因漫長的內部鬥爭而變得苦澀，這可能會使科威特成為一個廢棄的資產。雖然華盛頓將科威特的僵局視為科威特人需要解決的問題，但布什總統卻無法袖手旁觀。

所涉及的遠不止控制940億桶石油和800億美元的外國資產。一個不穩定的科威特將從布什的阿拉伯-以色列和平解決方案的競選中抽走能量。任何對阿爾·薩巴赫家族的挑戰都可能動搖鄰國沙特阿拉伯，在那裏，戰爭促使人們質疑沙特王室的絕對統治。外交官表示，渴望復仇的薩達姆甚至可能會試圖再次干預科威特，也許通過恐怖主義。

然而，目前，科威特統治者面臨的最大威脅來自內部。阿爾薩巴赫家族傳統上比大多數海灣統治者更寬容異議，允許活躍的媒體，直到1986年暫停的海灣國家唯一議會。但在入侵後，政府收緊了控制。只有一家支持政府的報紙重新開業，而在5月中旬，五名科威特學生僅因張貼歡迎歸國公民的海報而在機場被捕。儘管如此，科威特富裕的商人階層仍在推動民主，認為這是解決國家問題的良方。對埃米爾賈比爾·阿爾·艾哈邁德·阿爾·薩巴赫的領導能力的懷疑在3月加劇，當時他重新調整內閣，解僱了國際公認的財政部長阿里·阿爾·哈利法·阿爾·薩巴赫，他是石油行業全球擴張的策劃者。

親西方。新的反對派擁有自己的地下報紙《人民之聲》，在每晚的迪瓦尼亞（朋友和同事的家庭討論會）中表達他們的不滿，這是科威特的一項神聖傳統。在科威特城的一次會議上，24名男子聚集在一個裝飾着非洲獵物、鯊魚和旗魚頭的房間裏，協調兩個異議團體的政策，即什葉派國家伊斯蘭聯盟和民主論壇。與其他中東反對運動不同，這一運動壓倒性地親西方。一些科威特人甚至建議美國重新控制他們的國家，以確保民主的存續。

科威特無法承受政治漂移。由於石油收入中斷，科威特投資局及其姐妹機構科威特投資局已經出售了多達200億美元的外國股票、債券和房地產，以支付戰爭期間的開支。幾周以來，政府一直在研究計劃，打算在科威特的石油出口恢復之前（預計在接下來的三到六個月內）向國外借款100億到200億美元。但一些高級官員承認，如果政府不盡快採取行動，科威特將不得不拋售更多的外國資產。

阿爾薩巴赫家族是否能夠繼續抵擋日益高漲的投訴聲尚且存疑。埃米爾已將政府交給他的表弟、王儲薩阿德·阿卜杜拉·阿爾·艾哈邁德·阿爾·薩巴赫，按照一位官員的説法，他甚至對小問題也進行細緻審查。薩阿德王子的優柔寡斷加劇了他與埃米爾家族之間的競爭。儘管薩阿德的親屬在內閣中佔據主導地位，但有人説埃米爾的家族可能想要主張控制權。

由於無法在投票箱中表達不滿，許多科威特人選擇了“用腳投票”。自解放以來，多達10萬公民已逃離該國，增加了已經在國外的科威特難民的數量。該酋長國的58萬公民中，僅剩10萬到15萬。但政府在為這縮小的人口提供安全保障方面面臨困難。

浪費的善意。因未能建立能夠防止伊拉克入侵的國際安全聯盟而受到廣泛批評，政府至今尚未決定如何建立其戰後防禦。問題的複雜性在於科威特對其軍隊和警察缺乏控制，這些軍警曾因與伊拉克人合作而毆打、折磨和殺害巴勒斯坦人。國務卿詹姆斯·A·貝克三世和美國大使愛德華·W·“斯基普”·格內姆已對王儲進行了關於加強控制的講座。但即將對約200名巴勒斯坦人和其他外國人進行的審判可能會與華盛頓產生更多摩擦，特別是如果科威特人執行對被判有罪者的死刑威脅的話。

政府對國際善意的揮霍讓許多在阿爾薩巴赫家族驚慌逃離時留在後方的科威特人感到憤怒。在所有直言不諱的科威特人中，海灣銀行董事長阿卜杜勒·阿齊茲·蘇爾坦或許最能體現戰後反對派的聲音。作為幾位成為政府批評者的科威特商人家族的傑出成員之一，蘇爾坦和他的八個兄弟經營着一個在醫院供應、零售、工程、石油服務等多個領域擁有利益的企業集團。蘇爾坦中心，這家超市兼五金店在戰後混亂中蓬勃發展，員工充足，貨物從沙特阿拉伯運來，而其競爭對手則仍然關門。“科威特的問題是領導危機，”蘇爾坦説。“政府沒有願景。”

即使在戰爭之前，像蘇爾坦這樣的商人家族也看到3000名統治家族成員通過參與眾多商業交易威脅到他們的利益。但自從解放以來，由商會主席阿卜杜勒·阿齊茲·阿爾薩加爾領導的商人政治黨派已與其他反對派團體聯合起來。這些團體包括佔科威特人口一半的什葉派穆斯林和一個遜尼派組織穆斯林兄弟會。

女性選民？這個聯盟希望通過恢復被暫停的議會和憲法來獲得對科威特政府和財富的監督。面對這樣的挑戰，阿爾薩巴赫家族暗示可能需要一些改變。埃米爾承諾在1992年舉行選舉，甚至建議女性應該有投票權。但持懷疑態度的商界領袖對科威特的前景依然感到失望。他們在佔領期間損失了100億美元或更多的庫存，許多人表示在對政治環境更有信心之前不會重新進貨。

政治也在加劇科威特的勞動力短缺，減緩商業的復興。在入侵之前，120萬巴勒斯坦人和其他外國人生活在科威特。自從解放以來，政府開始宣揚“科威特化”，迫使機構和承包商解僱那些佔據國家中層管理者、文員和工程師大部分的巴勒斯坦人。巴勒斯坦消息來源稱，例如，貝克特爾集團最近在政府的壓力下解僱了巴勒斯坦員工。貝克特爾對此不予置評。隨着許多科威特人和巴勒斯坦人現在持有武器，西方外交官擔心這兩個羣體之間日益緊張的局勢可能會爆發暴力。

科威特的重建並非一切都走向錯誤。外國承包商已經重新開放了國際機場，開啓了電話，並恢復了電力和水源。儘管如此，批評者仍然指責政府的吝嗇態度，特別是在撲滅對經濟和國家心理產生毀滅性影響的油井火災的鬥爭中。

接下來的幾周將是對政府實力的重大考驗。當執政家族忙於瑣事時，越來越多有影響力的科威特人建議，戰爭和解放給他們的國家帶來了政治和經濟變革的黃金機會。科威特擁有實現這一目標的財富。但如果公民無法説服政府採取行動，那麼世界上所有的石油財富也無法推動改革。如果政府不願意，科威特及其盟軍解放者將失去他們為之奮鬥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