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小煙霧瀰漫的房間 - 彭博社

一輛接一輛，豪華轎車駛入了位於東京赤坂區的高檔Takemoto餐廳，這是日本權力精英的夜生活最愛。四位日本執政的自由民主黨的最強領導人走了出來。8月16日，財政大臣橋本龍太郎和前自民黨幹事長小澤一郎在一個私人榻榻米房間裏會面，他們是未來控制黨內主導的竹下派的兩位主要競爭對手，因此也是首相職位的競爭者。與他們一起的還有兩位更高級別的有影響力派系成員。

此次聚會是由於前外務大臣安倍晉三前一天去世而促成的，他曾是自民黨第二大派系的領導人。安倍被一致認為是接替首相海部俊樹的最佳人選，海部的任期將於10月結束。安倍的去世使得接班人問題突然變得懸而未決。前首相竹下登的派系應該推舉誰作為下任首相？竹下和這四位男性有權決定。

在陰影中。這次會議典型地體現了自民黨派系模糊而操控的世界，正是幕後政治的精髓。要理解這個夏天困擾日本的醜聞如何發展，就有必要深入瞭解日本的政治結構。自民黨的主要派系並不是通過議題或對選民的承諾來區分的。相反，個人聯盟才是關鍵。這些派系中交織着族羣，即自民黨政治家的非正式跨派系小團體，他們為特殊利益集團提供保護，以換取穩定的資金流（表）。由於商業與政治如此緊密相互依存，醜聞的氣候已然成熟。

隨着十月底首相選舉的臨近，自民黨派系之間的內鬥將醜聞推向了公開。一些專家推測，受到傷害最深的人，如橋本和野村證券前首席執行官田淵義久，之所以成為泄密的目標，是因為他們與竹下關係密切，而竹下在1988年臭名昭著的招聘醜聞後被迫下台，現在正試圖復出。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在醜聞爆發期間，政治弱者似乎獲得了最多的利益。直到最近的六月，幾乎沒有人認為海部能獲得連任的機會。他在國際上顯而易見的缺乏影響力讓許多日本人感到沮喪，甚至感到尷尬。他作為竹下派系首領的傀儡的作用——他們從自民黨最弱的派系中挑選他，因為他們需要一個乾淨、無害的面孔在1989年一系列醜聞後擔任首相——似乎接近尾聲。

但海部現在是領先的候選人，原因正是他被首領們任命的原因：他對厭倦醜聞的日本人是可以接受的。他獲得了高支持率，並且可以強有力地論證他推動的廣泛政治改革計劃的未來依賴於他的連任。而曾被譽為他最有可能繼任者的橋本，作為承擔大部分醜聞責任的部門負責人，已經受到嚴重損害。

派系並非日本特有，但在日本卻是最為制度化的。自民黨的五個主要派系各自都有正式名稱、辦公室、預算和秘書處。它們的存在是因為它們是日本真正政治競爭的唯一手段。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自民黨一直統治着日本，除了1950年代的短暫時期。

自民黨之所以能夠主導政局，得感謝三個羣體：以社會黨為首的反對黨無能為力。大企業一直準備好提供資金。農民則忠實投票以換取特殊待遇。此外，自民黨始終無視最高法院多次裁定現行制度違憲。

當前派系政治的關鍵在於，沒有竹下派的默許，什麼都無法發生。竹下派由106名國會議員組成，比第二大三塚派多出16票，後者是前安倍派，現在由三塚宏領導。加起來，這兩個盟友控制的國會議員人數超過其他三個自民黨派系。

傳統上，派系領導人通過互相促成當選黨主席輪流執政。但如今自民黨五個派系中的四個領導人都已不在競爭之列。竹下派的76歲金丸信是年紀太大，從未渴望成為首相。68歲的渡邊美智雄則過於粗俗且爭議頗多。前經濟產業大臣三塚64歲，尚未充分樹立自己的形象，並且是許多醜聞相關傳聞的對象。作為最小派系的領導人，80歲的小本俊夫年紀太大且無足輕重。

這就剩下71歲的宮澤喜一。雖然他和其他人都沒有公開競選，但“他有很強的願望，”同派系成員加藤浩一説。宮澤精通英語，擁有許多日本人認為國家所需的國際化技能。他在年輕的國會議員中比同齡人更受歡迎。但他在招聘醜聞中受到污染，他不願意在政治鬥爭中採取強硬手段，使許多內部人士認為他顯得笨拙。“他不是那種在政治鬥爭中弄髒自己手的人，”東海大學的內田健三教授説。

在沒有明確的領跑者的情況下，權力仍然掌握在竹下派手中。繼續掌控局面的是竹下、金丸，以及越來越年輕的小澤。小澤在經歷了去年春季東京知事選舉的自民黨慘敗和最近的心臟病後，尚未準備好擔任最高職位。許多分析人士認為他目前會支持海部。“海部是小澤最容易操控的人，”東京內幕的主編高尾敏川説，這是一份有影響力的政治通訊。

金錢説話。對於大多數政治希望者來説，決定加入哪個派系是出於政治上的權宜之計。加藤浩一的情況相當典型。他的父親是1960年代短命的富士山派的眾議院成員。在父親去世七年後，外務省官僚加藤決定從同一個山形選區參選。由於該地區的自民黨代表沒有屬於大平派，加藤設法與將於1978年成為首相的大平正芳建立了聯繫。“我喜歡大平。我想成為他的弟子，”加藤説。

為了確保忠誠，派系首領不斷操控，以便為他們的成員爭取優厚的職位。52歲的加藤表現得還不錯。現在是他的第七個任期，他曾擔任防衞廳長官。人們普遍認為他是未來的首相。

加藤淡化了金錢在派系政治中的作用，但毫無疑問這是關鍵。典型的眾議院成員每年需要大約100萬美元來支付員工和辦公室租金等費用。但政府只承擔15%到20%的費用，這足夠支付兩名員工的工資。然而，活躍的高級國會議員需要大約20名員工。於是，平均在任者每次選舉還需要額外的100萬美元，而這些沒有補貼。“如今，”自民黨國會議員資深人士大平正芳説，“政治家們大部分時間都在籌集資金，而不是制定政策。”任何能夠籌集足夠資金與同事分享的人都有望迅速晉升到派系的頂端。

這就是族羣的作用。族羣，意為部落，是由專注於農業、通信和國防等領域的自民黨國會議員組成的非正式行業導向團體。族羣的主要功能是保護其特定利益集團。通過參與國會監督委員會，他們與各個部門進行干預，以防止對其商業利益產生任何不利影響。哥倫比亞大學的傑拉爾德·柯蒂斯教授稱這種官僚、政治家和利益集團的關係為日本的“鐵三角”。

當然，利益集團的回報以鉅額政治資金的形式出現。據一些估計，行業向族羣的資金注入高達1億美元。雖然大多數較小的利益集團，如工會和消費者團體，傾向於支持反對派，但自民黨的族羣則不成比例地依賴大企業和農業的資金。這就解釋了為什麼政治家在審查商業行為時不夠嚴格，比如最近醜聞中揭露的那些。這種動態在美國並不陌生，但嚴格執行的法律限制了國會議員從特定來源獲得的資金數量。

當日本的惡行曝光時，像海部和橋本這樣的經驗豐富的政治家擅長表現出對公眾憤怒的重視。他們會向選民道歉，譴責行業，並承諾採取行動。橋本甚至可能辭職。但不要指望根本性的改革。即使在基層，大多數日本公民也很快就會忘記他們最初的憤怒。在健康的反對派出現之前——而這一前景似乎遙遙無期——日本的政治將繼續保持現狀。

日本政治與商業的交融

執政的自由民主黨分為五個派系，每個派系都有一個強有力的領導者。同時，由自由民主黨政治家在國會中運營的“族”，即政策“部落”，保護農業、電信和建築等商業團體。作為回報，政治家們從他們支持的行業獲得慷慨的捐款。

竹下派 日本最強大的政治集團。以前首相竹下登命名，他是建築族的領導者，在招聘醜聞後不得不辭職。現在由電信族領導者金丸信掌控。還包括財政部長橋本龍太郎。

光塚派 第二大派系，直到五月由已故的安倍晉三領導，現在由前貿易與工業部長光塚浩司領導。光塚屬於運輸族，被認為是黨內最優秀的資金通道之一。

宮澤派 由會説英語的宮澤喜一領導，前財政部長和財政族成員。這個派系在國際視野上是日本最國際化的，也是最温和的派系之一。

渡邊派 前首相中曾根康弘的派系現在由健談的渡邊美智雄領導，他是農業和財政族的強有力領導者，並且具有鷹派的防禦取向。

小本派 這個最小的派系影響力不大，前航運巨頭小本俊夫自掏腰包資助。首相海部俊樹屬於這個派系和教育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