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諜、謊言與畢馬威 - 彭博社

在2005年春季，位於百慕大的KPMG財務諮詢服務有限公司的會計師蓋伊·恩賴特接到了一個自稱尼克·漢密爾頓的男子的電話，聲音清晰，帶有英國口音。漢密爾頓表示他需要與恩賴特見面，討論一些極其重要的事務。

根據一位熟悉這次會面的人士的説法，在兩次會議中，漢密爾頓讓恩賴特相信他是一名英國情報官員。他告訴恩賴特，他想要獲取有關KPMG一個項目的信息，漢密爾頓聲稱該項目對英國的國家安全有影響。不久，出生於英國的恩賴特開始將機密審計文件放入漢密爾頓指定的塑料容器中，送往指定的投遞點。

但尼克·漢密爾頓並不是女王陛下的秘密服務特工，這些文件也從未送到英國政府手中。

尼克·漢密爾頓實際上是尼克·戴，現年38歲，曾是一名英國特工，也是華盛頓私人情報公司Diligence Inc.的聯合創始人，該公司顧問委員會成員包括前CIA和FBI局長威廉·韋伯斯特。Diligence的客户並不是英國女王，而是巴博爾·格里菲斯與羅傑斯公司，這是華盛頓最強大的遊説公司之一。巴博爾·格里菲斯代表一家俄羅斯財團，而其死對頭IPOC國際增長基金有限公司正由KPMG的百慕大辦公室進行審計。

2006年，惠普公司（HPQ）涉及的一起醜聞將企業間諜活動的問題推上了頭條。Diligence的方法在法庭文件和《商業週刊》的採訪中被揭露，顯示出一些企業調查行業人士的手段有多麼激進。

“合理否認”

在不否認關於百慕大事件的這一説法的情況下，Diligence的Day表示：“我們一直尊重我們運營所在司法管轄區的法律。”他補充説，像他這樣的企業情報公司提供了無價的服務。“我們本質上幫助企業應對在具有挑戰性的市場中運營的風險，”Day説。“這是一個政府機構不一定具備資源或理解能力來履行的角色。”

從一開始，Diligence的目標就很明確，儘管遠非簡單：滲透KPMG以獲取關於位於百慕大的投資基金IPOC審計的提前信息。俄羅斯財團Alfa Group Consortium通過一家子公司聘請了Barbour Griffith & Rogers，而該遊説公司又聘請了Diligence。Alfa正在與IPOC爭奪俄羅斯電信公司MegaFon的大額股份。“我們在這個項目上有很好的成功機會，”Day在一份內部Diligence備忘錄中寫道，指的是百慕大的間諜活動。該備忘錄被BusinessWeek審閲，補充道：“我們以一種提供合理否認的方式進行，因此幾乎沒有被發現的機會。”備忘錄指出，類似的Diligence行動之前也曾成功。

在Diligence內部，KPMG的行動被稱為Yucca項目，並且根據熟悉該行動的人和涉及IPOC與Alfa的英屬維爾京羣島法院程序中提交的文件，這一行動分階段展開。首先，兩名Diligence員工假裝是島上一個法律會議的組織者，聯繫了KPMG的百慕大辦公室，依據一位熟悉該行動的人士的説法。Diligence的工作人員撥打了KPMG秘書的電話，詢問辦公室的運作情況。很快，Diligence獲得了一小部分可能接觸到IPOC數據的KPMG員工的姓名。但Diligence希望縮小名單。

根據《項目尤卡》規劃備忘錄，這家情報公司最初在尋找符合兩種特徵之一的人作為可能泄露審計信息的來源。一種性格類型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性，稍顯無聊……有狂歡的傾向，需要現金，喜歡冒險，喜歡運動，喜歡女性，對他的經理不尊重，篡改報銷，但是愛國者。”備忘錄將第二種性格類型描述為“一個年輕女性，缺乏安全感，超重，脾氣不好，不誠實。花錢在外表、衣服、電子產品上。沒有男朋友，只有膚淺的朋友。與母親關係密切。”顯然，Diligence的名單上沒有人完全符合這兩種特徵，但該公司最終選擇了出生於英國的會計師恩賴特。

據知情人士透露，恩賴特很快接到了Diligence的尼克·戴的電話，他假裝成尼克·漢密爾頓。兩人約定在百慕大漢密爾頓的KPMG辦公室附近共進午餐。在午餐中，戴，黑髮且面帶温暖微笑，表示他為恩賴特准備的任務是絕密的，涉及英國的國家安全。根據知情人士的説法，戴保持了談話的模糊性，從未提及IPOC或審計。戴告訴會計師，他需要接受英國政府的背景調查，以確保他能夠勝任這項任務。戴出示了一份看起來官方但實際上是假的問卷，上面有英國政府的印章，並詢問了恩賴特的父母信息、職業背景、任何犯罪記錄和政治活動，*《商業週刊》*審閲了該問卷的副本。恩賴特提供了這些信息。

幾周後，這兩名男子再次見面，這次是在一家當地酒吧，知情人士表示。戴仍然稱自己為尼克·漢密爾頓，講述了他在英國皇家海軍特種艇服務部的戰鬥故事，這是英國相當於美國海軍海豹突擊隊的部隊。他隨後將談話引向他真正感興趣的話題：恩賴特對KPMG對IPOC的審計瞭解多少？

根據在英屬維爾京羣島的法庭文件和知情人士的説法，恩賴特很快就交出了機密審計文件，包括KPMG在IPOC調查中進行的訪談記錄。戴在恩賴特從他位於埃爾博海灘的家到辦公室的20分鐘日常通勤路線上，挑選了一塊石頭，並在石頭下放置了一個塑料容器，創建了間諜所稱的“死信箱”地點。在約定的時間，恩賴特將新材料放入容器中，戴隨後取回。有一次，恩賴特將文件放在他停在家裏的摩托車的儲物 compartment 中。恩賴特曾告訴Diligence的員工他把摩托車鑰匙藏在哪裏。當恩賴特出行時，戴收集了這些文件，知情人士表示。

據知情人士透露，戴和Diligence採取了複雜的預防措施，以確保恩賴特不是一個卧底或企業間諜。Diligence的員工從恩賴特的辦公室跟蹤他到與戴的每一次會議。每個會議地點都有一名Diligence員工在兩人到達之前進行觀察，以確定恩賴特是否在利用同事進行監視。會議結束後，恩賴特被跟蹤到他的目的地。知情人士表示，當戴與恩賴特結束會議離開時，Diligence的高管遵循了一種間諜稱之為“乾洗”的程序，旨在檢測戴是否被跟蹤。他沿着幾條狹窄的“瓶頸”走了一條規定的路線，這使得Diligence的員工能夠識別出任何可能在跟蹤他的人。

神秘舉報人

為其工作支付了豐厚的報酬。華盛頓涉及 IPOC 和 Diligence 的聯邦法院程序中出示的一份發票顯示，Diligence 向 Barbour Griffith 收取了“為百慕大報告和德國工作--一家電信公司”的費用。根據 商業週刊 的審查文件和一位熟悉此事的人的採訪，Diligence 每月獲得 25,000 美元的報酬，以及每月 10,000 美元的費用。該公司還因獲得 KPMG 對 IPOC 的審計初稿而獲得 60,000 美元的獎金。Diligence 的總收入無法確定。

秘密項目 Yucca 於 2005 年 10 月 18 日結束，當時有人——目前尚不清楚是誰——在 KPMG 位於新澤西州 Montvale 的辦公室丟下了一捆文件。這些文件包括 Diligence 的商業記錄和有關項目 Yucca 的電子郵件。

2005 年 11 月 10 日，KPMG 財務顧問服務在華盛頓的美國地區法院起訴 Diligence 詐騙和不當得利。2006 年 6 月 20 日，該案和解。根據一位熟悉和解情況的人士，Diligence 向 KPMG 支付了 170 萬美元。

2006 年 6 月 15 日，IPOC 在同一地區法院起訴 Diligence 和 Barbour Griffith & Rogers，指控民事陰謀、不當得利和其他不當行為。該案尚在審理中。KPMG 的發言人 Gavin Houlgate 拒絕評論，KPMG 在紐約的律師事務所 Hughes Hubbard & Reed 的律師也拒絕評論。當被問及 Alfa 在 Diligence 操作中的參與時，Alfa 在莫斯科的電信部門副總裁 Kirill Babaev 在一份聲明中表示：“我們……不是與 IPOC 進行任何訴訟的當事方，因此無法對此事的任何謠言或猜測發表評論。”

巴伯·格里菲斯和羅傑斯最著名的聯合創始人是哈雷·巴伯，他現在是密西西比州的州長。巴伯在2003年離開了遊説公司，在盡職調查行動開始之前。另一位巴伯·格里菲斯的聯合創始人埃德·羅傑斯是盡職調查的早期投資者。該遊説公司在其賓夕法尼亞大道的辦公室租用了空間給盡職調查。巴伯·格里菲斯的律師愛德華·麥克馬洪表示，該公司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並且目前與巴伯·格里菲斯有關聯的任何人都沒有在盡職調查中擁有股權。一位熟悉盡職調查的人士表示，該公司的股東包括首席執行官戴、前美國駐德國大使理查德·伯特、華盛頓私募股權公司凱雷集團的愛德華·馬蒂亞斯，以及布宜諾斯艾利斯的私募股權公司埃克塞爾集團。伯特確認他是盡職調查的董事長，但拒絕討論尤卡項目。馬蒂亞斯確認他是盡職調查的投資者，但表示他對百慕大事件並不知情。埃克塞爾集團在其公司網站上將盡職調查列為其投資組合公司，但未對尋求評論的電子郵件作出回應。

尚不清楚盡職調查是否違反了任何英國或美國法律。在華盛頓辦公室的採訪中，戴錶示他和他的公司始終遵守法律，但自2005年以來學到了很多：“作為一個組織，我們在過去一年中經歷的一切使我們發生了很大變化。”他説盡職調查“花了很多時間培訓我們的員工，告訴他們可以做什麼和不能做什麼。”

在給 商業週刊 的聲明中，IPOC主任馬茲·布雷默-延森表示：“阿爾法僱傭巴伯·格里菲斯和羅傑斯以及盡職調查使用非法和不誠實的抹黑手段對付IPOC，這表明阿爾法試圖轉移注意力，掩蓋他們從IPOC那裏偷竊的事實。我們希望美國和百慕大執法機構能注意到這一點，並對阿爾法採取適當的行動。”

蓋伊·恩賴特（Guy Enright）目前在倫敦的德勤（Deloitte & Touche）工作，他拒絕就與尼克·戴（Nick Day）的關係以及他在IPOC審計中的工作對多次請求發表評論。恩賴特離開KPMG的具體情況尚不清楚。但顯然，他與尼克·戴的接觸並沒有讓他一無所獲。

隨着尤卡項目（Project Yucca）在2005年結束，戴仍以尼克·漢密爾頓（Nick Hamilton）的身份，向恩賴特贈送了一隻價值數千美元的勞力士手錶，根據兩位知情人士的説法。恩賴特被引導相信這是來自英國政府的感謝禮物，但它同樣來自Diligence。

作者：伊蒙·賈弗斯（Eamon Jav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