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權力只能講半邊道理

作者：劉洪波

還是説點雞毛蒜皮的小事。

北京申女士在銀行存款上百萬元，取款時銀行拒絕支付，理由是申女士使用了假身份證。申女士將銀行告上法院，法院判令銀行向申女士返還這筆款項。這是《新民晚報》9月17日的報道。

使用假身份證，存錢可以，取錢不行，存進去多少都接受，取出來卻就由不得你。我不知道這到底是在維護實名儲蓄的規定，還是挖掘財產掠奪的陷阱。

還是銀行消息，又是不予兑付。《新安晚報》9月17日報道説，安徽蒙城下崗女工陶玲拿着存單到銀行要求兑付，銀行不肯。陶玲18年前存款1000元，存單寫明到期本息兑付3.4萬元，並有銀行公章。現在銀行説，這張存單乃是當時高息攬儲使然，當年已錯，現在不能錯第二次，不能如數兑付。且當年負責人已退休，具辦人已離崗，無法追究任何人責任。

申女士的百萬存款，銀行因儲户使用假身份證而拒絕取出；陶女士的存單，如説有錯，錯在銀行吧，銀行又是拒絕兑付。銀行就是這麼霸道，你犯了錯，不准你取走自己的錢；它犯了錯，也不准你取走自己的錢。錯不管在誰，後果總是由你來承擔。

前十來天，青島有報道，一個市民去存錢，銀行系統故障，把他的錢計了兩遍數，變成雙倍，銀行索要未果，起訴討還。上月杭州報道，一個打工者到銀行取工資，1400元錢中有好幾張同號假鈔，銀行説離櫃概不負責。銀行出錯，要看錯進還是錯出，錯進是概不負責的，錯出是要堅決討還的，多算給你錢，你要講“離櫃概不負責”那可不行。

我們那鄉下，把講道理叫“講理行”。一個人講理行，大家都敬佩。但像銀行這種搞法，叫作“講半邊理行”，你錯，是他的道理；他錯，也是他的道理，他橫豎都有理。依照講大道理的説法，半邊理行就是雙重標準，無所謂原則不原則，也無所謂道理不道理，對自己有利就是原則和道理，屬於霸道邏輯。

大致上，一個公民碰到了任何有點權力的人或者機構，往往就容易落到“講半邊理行”的圈套裏去。所謂“曉之以理”，無非是要人配合他的利益而已。上面講的銀行故事，是例子吧。最近發生的一些事件，從披露的情況看，也無非是“半邊理行”搞到人忍無可忍。比如説一種原料的市價翻了幾番，利益卻盡歸收購的公司，種植者收入紋絲不動，一不滿意，公司和地方政府就一起來對付。無論如何，小民嘛，情緒宜穩定，行為更要不逾矩；公司和那個政府就不必講情緒穩定啦。為了你情緒和行為穩定，他們的情緒和行為是可以不穩定乃至必須不穩定的。忽而笑談真理，忽而冷臉正告，忽而龍顏大怒，忽而沉痛反思，豐富得很，但歸根結底，無非還是你要服從管理而已，但如果你有什麼冤屈或者難處，那很可能是沒有人來管你的。

“人要講道理”，為什麼呢，因為不講道理既不文明又有害於社會，但可能尤其是有害於“半邊理行”的推廣。你真要與“半邊理行”講道理，它是“沒那麼多道理可講”的，而你要服從，你要聽話，你要把頭埋在沙堆裏，你要做一個心寬體胖的樣子。

説到底，大家都是配合一下時代風貌，而已——他要顯示章程的嚴肅，你應顯示精神的愉快。

(作者系著名雜文家，《長江日報》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