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赴美手記(十一)：中國為何不要與美國比

到密歇根州訪問的第一天，開着商務車來接我們的是一位漂亮的亞裔女孩。隨行的美國外交官慫恿道，“嘿，文，漂亮的東亞女司機，副駕駛座由你坐了。”坐在邊上，我才知道她是四川師範大學畢業的，剛來三年，在密歇根州立大學研究生畢業後就留校了。她的英文發音已經很純正了，美國人口語中最愛用的詞“You guys(你們大夥)”也常掛在嘴邊了，但是，她的介紹卻還是比較“中國”：“現在是密歇根最好的季節了啊。”

這讓我開始留意這個全世界最大淡水湖羣邊的城市環境。發黃又發亮的楓葉、不寒也不熱的氣温、街邊的五顏六色的大屋、純藍色的天空、純白色的雲彩，我隨便拿出相機一拍，就是一張自認為可以是攝影作品的照片。這種景象下，來自國內的每一位中國人，很容易會產生感慨，甚至妒火中生的感覺。這沒有什麼好避諱的，我去過國內數百城鎮，印象中只有一個叫“上胡”的地方能有這種藍天和白雲。

不會有人知道“上胡”在哪裏。七年前的夏天，我從蘭州出發，向東南坐了六個小時火車、然後向西南坐6個小時汽車、然後再不知道向哪個方向坐了3個小時的小三輪摩托車，才到達那個只有上百人口、座落在戈壁灘裏的甘肅小鄉村。我呆了十多天，每天第一件事情是，凌晨四點鐘，頂着星光，提上兩隻小水桶，走上半個多小時的路程，去峽谷外的一口泉裏挑水。聽説這是全村最好的水源了，只有早上五點鐘左右能湧出一些水來，到六點多就沒水了。那裏的天和雲都是純純的，但是，建築和繁華卻怎麼也不能和我現在所處的密歇根比，而且我不知道現在七年過去了，那裏到底怎麼樣了。

所以，我這次到美國來，第一次如此心服口服地對同行者説，“從自然稟賦看，中國根本無法和美國比。”當然，我的潛台詞是，不要以為你們治理環境得好，而是你們的運氣好。美國人的運氣的確非常好，一戰、二戰和冷戰，每一次美國的脱穎而出，不是在於美國人的本事，而在於對手的錯誤。在二戰以來美國人只要僅憑自己力量入侵他國，無論這個國家有多少弱小，美國人也沒有真正意義上地贏過。但是，最終美國也沒垮，這就是“美國式運氣”。

但是，看到這些，只要有些稍許比較政治學理念的人，絕不會簡單地產生羨慕感受，或者聽到現在西方不少媒體在説“中國多少年後超過美國”、“金融危機後，美國要成為社會主義”、“美國要像中國那樣管理經濟”的話時，就開始跳起來了。我們要做的是，重新產生一種評價中美差距----確切地説是，中美差異-----的標準。

有位廣受爭議、但是受我尊重的中國明星般的知識分子，去年到我們報社做講座，曾説中國中學教科書上，一直寫着中國“地大物博”的特徵，但是，如果要論“地大物博”，中國又怎能比得上美國和俄羅斯呢？就比相似的國土面積下可利用的耕地面積和居住面積，中國大約2/3左右的土地無法住人，但美國卻只有少數位於落基山脈的幾個州里有一些沙漠和戈壁。

推薦我參加這個項目的外交官告訴我，他花了75萬美元在華盛頓不遠的近郊買了10畝左右的農場，其中有一座18世紀的房子，他準備回國住，然後傳給子孫後代。我開玩笑地回應，這個價錢想要在靠近北京的地方買，那隻能到內蒙古了。而且，你也買不到農場，只能買到沙漠。政府讓你治理完，然後你只能住70年。

就在這樣的自然稟賦的環境差異下，我們現在越來越多的人喜歡和美國去比國力、比誰第一。這實在是沒有多少意義，正如過去我們常想着什麼時候辦奧運、什麼時候能得金牌、什麼時候能得金牌第一一樣，我們什麼都得到了，又能怎樣？

然而，事實是，我們就是這樣，慢慢地陷入了包括美國人在內的西方人發明的霸權更替的邏輯中了。

看看美國年輕人怎麼想中國就知道了。在密歇根州立大學，與20多位大二新聞系學生交流時，我問了兩個問題：一是中國在不久將來會超過美國嗎？二是中國未來是美國的威脅嗎？絕大多數學生都回答是。有的學生説，中國有悠久的歷史，不久將來當然會優勢地壓倒美國，威脅到美國；有的反問，中國人把美國視為敵人，當然對美國有危險。

這種情況下，中國人必須知道，如果隨着美國人的思維，用資源耗費戰術，玩GDP競爭，遲早有一天像過去蘇聯與美國玩太空競爭一樣，把中國自己給玩完了。

但願不會有人無知到説這些是賣國言論。我想要提醒的是，在我所構想的國家衡量標準中，我們更需要有政府層面、社會層面、民眾層面的思維繫數。中國需要的，不是與美國的國力競爭，而是要看看到底哪個政府治理能力強、哪個社會更穩定、哪國民眾最有克服危機的可能性，尤其是在這種全球變暖、環境惡化、資源枯竭的背景下。

所以，在這個以“宣傳”著稱的項目裏，我對學生們的回應是：“兩句簡短的回答。第一，中國可能在GDP上趕上美國，但是，有一個數據顯示，70%以上的中國人都設想，中國不會成為第二個美國；第二，包括我們《環球時報》之內的中國媒體，每年都會對中美關係進行調查，但是，你問中國人，‘哪個國家是中國的潛在敵人’時，美國通常都是排在3名外。如果你問中國人“美國是怎樣的國家？”，80%以上都會説，發達、超級大國。

“你們説歷史問題，事實上，美國也是文明古國，因為美國綜合了西方文明的優勢，而中國成為現代國家精確地説只有30年。另外，要記住，‘美利堅合眾國’在漢語中的意思是‘美麗的國家’。”

與學生交流結束後，隨行的美國外交官無奈地表達了類似意思：你們真能抓住宣傳自己國家的時機啊。我只是説，這的確是我在當時那個場景下，本能認為的最好回應。我突然想起了臨行前，某位美國研究的著名教授與我交待的幾個要點，和美國交流，一要重數據，二不要太重於爭辯，平心靜氣説事實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