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東：迴歸中國傳統，不如開拓新路

如今，很多人主張將中國的一些傳統價值觀，運用到國內社會秩序和應對國際關係方面，這裏，不妨將這種主張稱為“文化保守主義”。在筆者看來，“文化保守主義”的主張與當今世界和中國的現實並不相符。

首先，必須承認，中國的傳統文化輝煌燦爛、博大精深，有很多東西都是非常值得弘揚的，比如説它的一些倫理道德、生活品味，等等。所以，當筆者説不贊同文化保守主義時，並不是反對它弘揚中國傳統文化中的許許多多的東西，更不是從歷史和文明的尺度反對中國傳統文化本身。事實上，我認為中國傳統文化從歷史和文明的大尺度上看確實是非常優秀的，因為它在人類有歷史記載的大部分時候，在幾乎所有的方面，都領先於這個世界，只是到了近代才落後於西方。

筆者所不贊同的，僅限於中國今天的文化保守主義者在國內社會秩序和應對國際關係方面的一些主張。那麼，他們在這兩個方面究竟主張弘揚什麼東西呢？簡單地説，文化保守主義者就是主張所有的人都尊崇既存的等級秩序，安於自己的位置，不要去“爭”。記得十五六年前，我就聽到過當時一位文化保守主義思想家解釋為什麼要讓孩子們尊孔讀經，他説：就是要讓孩子們從小養成習慣，一見到上級就不由自主地站起來立正，這樣，社會就安定了。

更具體一點説，中國的文化保守主義在對內問題上主張除了經濟領域———這個領域的競爭他們是擋不住的———之外，在所有的其他領域，大家都安分守己，不要去競爭什麼，不要改變既存的秩序。用於對外，則是我們也不要去競爭，要在現有的國際格局中安分守己，甚至克己奉外，不能有任何進取的舉動。筆者認為這兩者都是中國應對未來挑戰的羈絆。

先説對內。中國在經濟領域———也包括意義小得多的體育領域———的競爭被放開了，於是我們就看到了中國人具有多麼巨大的活力，創造出了多麼巨大的成就。在其他領域，如文化、學術領域，目前還沒有充分放開，於是我們看到的停滯、花架子更多，甚至有時候是腐敗。筆者認為，在國內，在所有領域，我們要弘揚的不應該是制止競爭，不應該是什麼都不改變，而是良性競爭，即和平的競爭。

再説對外。現實與理想往往有着很大的距離。就在奧運開幕式上演的同一時間，格魯吉亞的火箭炮正在轟擊南奧塞梯的居民，而俄羅斯的坦克正在向格魯吉亞隆隆開進。《紐約時報》有文章認為這是新的一輪世界強國對抗的開始。在此之後不久，金融危機席捲全球，這樣的經濟形勢必然帶來世界範圍各種關係的緊張，何況更大的挑戰，如化石能源的枯竭等，還在後面等着呢。簡單地説，不是北京奧運會，而是俄格武裝衝突和國際金融危機，才代表了這個世界的現實。如果要用中國歷史來打一個比方的話，當今世界並不是實現了大一統的漢、唐，而是至少在前兆上更像春秋、戰國。

今天的國際秩序所依據的仍舊是叢林法則，而我們的影響力遠遠達不到改變這一切的程度。所以，究竟是和平競爭還是非和平競爭，都不取決於我們。另一方面，我們又是這個世界上塊頭足夠大的玩家，我們自己再退縮，人家也不會允許我們躲在一旁，他們是一定要把我們作為競爭對手的，我們一廂情願地躲避競爭怎麼做得到呢？

實際上，中國今天的文化保守主義者所着重弘揚的儒家的許多主張，適用於具有無可爭辯的超級大國地位的古代中國漢、唐那樣的時代，不適用於春秋、戰國，也不適用於今天崛起中的中國。這樣的主張，表面上看起來是把中國文化抬到了道德制高點上，而實際上卻是對中國民族精神的閹割，不利於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實際上，相對地説，中國的文化保守主義者們推崇的那些思想，更適合於作為超級大國的美國，而不是復興過程中的中國。遺憾的是，他們卻未能太多地影響美國人的思維方式。

這次的國際金融危機確實表明了美國的道路越走越窄。於是又有一些人將此作為中國回到過去的理由。但中國是無法回到過去的，無論是傳統中國的過去，還是改革開放前的過去，已經被歷史證明了還不如今天的現代化道路。如果説西方式的現代化道路也越走越窄了，那我們只有開拓新路。

今天，中國一般民眾的少年般的活力是明顯的。美國等西方國家是明顯老了，而我們的肌體正青春年少。可惜，我們的頭腦卻跟不上肌體：它有時候是過於幼稚，表現在過於盲從西方；而有時候是過於老朽，表現在它一不盲從西方，就想着回到過去；缺乏開拓新路的青春少年的活力。

還是讓我們開拓新路吧。在經濟、社會、科技、思想、文化各個領域，少年之中國一旦擺脱了西方和中國的過去兩個羈絆，必將釋放出無限的活力，為中國與世界做出更大的貢獻。▲(作者是北京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