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農地改革的另一面:讓農民“聰明”起來
今天人們談論台灣的農地改革,不宜只看地權重分配這個簡單的面向,而必須更注意,如何讓農民變聰明、有能力。農民有了接近、參與,甚至創造市場的能力,他們就不會受到剝削。當大陸進行農地改革時,很有必要配套形成提升農民能力的架構及措施。
作者:南方朔 台灣知名媒體人
本名王杏慶,原籍江蘇無錫,台灣著名學者、評論家,曾任台灣《中國時報》主筆,創辦《新新聞》週刊。曾被台灣《天下》雜誌評選為50年來影響台灣的200位人物之一,理由是“面對台灣這個思想貧乏的社會,他努力讀書,持續撰述,期能從自學的民間學者成為思想家。”
人們在思考及談論問題時,通常都會有一個最大的盲點,那就是,把自己沒有的都説成很偉大,並因此養成將複雜問題簡單化的習性。有的把問題“泛道德化”,有的則“泛意識形態化”,或“泛開放化”、“泛制度改革化”。從單一觀點切入看問題,不能説不對,但它的片面狹隘,最後難免會出現“舊問題未解決,反而製造出更多新問題”的窘境。
許多人談到台灣1947至1963年間完成的土地改革,包括“三七五減租”、“公地放領”、“耕者有其田”等,台灣當年的農地改革,確實達成了小農私有土地,提高農業生產力,進而安定農村,以及讓地主階級的資本被導向到工商資本等政策目標。所有的這些,有關的報告和學術研究,都不難找到,但過去的報告和研究,卻似乎普遍都缺乏“機能性”這種觀點的解釋,意思就是説,台灣的農地改革到底是透過什麼機能的支撐,而得此成功並不至於失敗?台灣的農地改革又造成了農村及農民什麼機能性的改變?
無論任何社會,農民皆註定為最弱勢的一羣。農民在信息流動的管道里屬於最末端,在資本及市場上也距離最遠,這種弱勢位置使得農民只得非常遲鈍而貧窮地過着生活。一旦無法生活即出售土地,讓豪強兼併,本身即流離失所,成為動亂因素,這乃是古代中國王朝反覆的主因之一。近年來南亞及拉美開始推動農民的微型金融,它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培養農民藉着做小生意而學習“接近市場”的能力。而恰恰好的,台灣的農地改革整個配套,就是比這些早了半世紀的先驅試驗。台灣的農民較為聰明靈巧,他們每户土地多半不到一公頃,但卻能把這麼小塊土地的效用極大化:農民懂得品種改良,懂得合作運銷,懂得彈性調整經營方式,到了今天,農民更會搞休閒農業,無污染有機栽培與養殖,有些甚至還有本領自創稻米、蔬菜、花果及茶葉等的品牌,以及呼朋引伴到大陸,更大面積的開創。台灣農民這種能力的培養與成長,才是農地改革裏,可能比地權分配更重要的成份。如果只有土地分配,而缺乏對農民能力的培養,它所造成的激勵會很短暫。一般人説台灣農地改革,只強調分配面,而較少談能力培養的這一面。這並非以前的人無知,而是農民及窮國的“接近市場的能力”(Accessible to market)這種思維角度比較後期才受到人們注意。
因此,台灣農地改革,有關“三七五減租”、“公地放領”、“耕者有其田”這些部分乃是地權的重新分配。它的過程及完成的數據,都不難在官方文書和官方資料庫裏索驥。本文所想強調的,乃是台灣如何讓農民變得聰明,如何培養農民“接近市場的能力”的這個部分。它對大陸未來的農地改革或許反而有更大的參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