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要敢於挑戰西方經濟理論
思想與路線的正確與否是決定一切的,而理論的假設是否合乎實際,又是戰略與政策的基礎。目前出現的美國金融危機,是美國國家信用的危機,也是新自由主義經濟學理論的破產。系統性的危機發生以後,理論的假設前提就變了。
我們説危機是有希望被克服的,在關鍵時刻,各國政府沒有遵循新自由主義經濟學的那一套,而是開始聯手挽救經濟,不像80年前那樣,大家迷信“看不見的手”。正因為如此,世界經濟才有了一半希望。另一半希望,就是沒有完全捲入“全球化”的中國,有龐大的內部需求尚待啓動。在世界金融危機和經濟衰退面前,完全有可能先穩定後發展,並帶動全世界經濟的穩定與發展。
破除“市場原教旨主義”
新自由主義經濟學的基本假設,就是市場經濟均衡論。在美國政府呼籲國會通過救市方案的時候,美國有120個經濟學家聯名寫信反對。他們在捍衞教科書上的自由經濟理念。他們自己迷信市場,也教學生迷信市場,經濟如果出了問題,肯定不是市場造成的,而是市場經濟還不夠發達,還不徹底。
為什麼我們必須相信市場?是因為市場機制可以自動使經濟達到均衡。市場機制是什麼?是價格機制。價格由供求關係所決定,又可以自動調整供求關係。國際收支決定匯率,匯率又調節國際收支。資金供求決定利率,利率又調節資金供求關係。市場自身的缺點是存在的,如信息不對稱,外部性和壟斷,需要政府來補充,但是,市場機制在本質上是均衡的,物價高了,自然會跌回來;低了,自然會漲回來;政府不能干預。
有兩個猶太人反對均衡論,一個是大左派馬克思,他説資本主義會發生週期性經濟危機;一個是大右派索羅斯,他説壟斷和預期會改變供求關係本身,從而使市場喪失均衡,特別在金融市場上是如此。他説,均衡市場雖然到處存在,但對於投資者沒有意義,因為只能夠得到平均利潤率。只有非均衡市場才有獲得超額利潤的機會。他也預言了中國的崛起:在某些歷史時期,某些國家會出現非均衡的崛起。
我們看到期貨,股票,房地產,漲起來也沒有邊,跌起來也沒有頭。實際上,大多數國家,企業和個人,也都不是均衡發展的。否則暴富羣體從何而來?兩極分化從何而來?文明興衰又從何而來?
市場經濟均衡論的直接目的是反對國家干預經濟。在一般情況下的確如此,但是在市場失靈的時候,特別是發生系統性危機的時候,國家必須干預,各國必須聯手干預。美國決策者向別人推銷新自由主義經濟學和“休克療法”,是為了本國資本收購他國廉價資產;一旦自己國家金融崩潰,他們絕不緊縮,而是大力度擴張。1998年亞洲經濟危機,中國干預了,保持了穩定。但是我們自己不敢總結自己的經驗。為什麼?因為我們打破了香港100多年以來的“積極不干預”,變成了積極干預。敢做不敢説,説明了新自由主義經濟學話語霸權的猖狂。還是索羅斯比較坦率,他説我為什麼敗在中國手裏?沒想到中國政府“不守規矩”。要知道,有些規矩和理念是不能遵守的。
比較利益是動態的,可用國家力量來幫助提升
前幾年我和某些經濟學家辯論“以褲子換飛機”的問題,他們一直主張中國發揮勞動力優勢,用勞動密集型產品換取發達國家高科技產品。在中國出口導向型經濟過度發展中,也可以看到新自由經濟學理論的影子。依賴發達國家市場,低成本盲目擴張。一旦世界經濟衰退,必定遭受重創。這是多年來新自由主義經濟學鼓吹比較利益理論的惡果。
比較利益的確存在,這是國際分工和國際貿易的基礎,但不能把它靜態化。比較利益或者説“發揮優勢”,主要是指自然資源而言。中國和中東做貿易,只能是出口勞動密集產品而進口石油。為什麼?因為中國沒有石油。用褲子換石油是合理的,在一定時期用褲子換飛機也是合理的。但是,長期甚至永遠用褲子換飛機就是不合理的。因為,飛機與石油不同,是人造的。凡是人造的東西,都可以通過加速教育,擴大投資和強化科研解決,作為產業在一定時期需要國家保護。這就是説,比較利益是動態的,是可以升級的,升級所依靠的不僅是市場機制,也包括國家和社會力量。
在動態比較利益理論指導下,一個國家特別是大國應兩條腿走路,一方面以褲子換飛機,一方面用賣褲子賺的錢造飛機。以國家力量為主導發展戰略產業是必要的。不可用靜態比較利益為指導思想來制定長遠發展戰略。這樣,我們龐大的儲蓄和外匯儲備將無從使用,勞動密集型產業過度發展,只能廉價出口,過剩的資金成為投機資本或者外流。國家應採取系列政策加速技術進步,是決定中國命運的大戰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