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da Lombardi：老外秀在中國為何受歡迎

我是個外國人，能説些中文，也會唱歌。我從來沒想過因為這三點，我居然有了個在中國成名的機會。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認識了一個朋友，他所在的樂隊臨時缺人，邀請我加入。懷揣着童年的明星夢，我欣然接受了邀請。我的中文説得不錯，這是樂隊選擇我的一大原因。一個老外，只要能説上幾句中國話，有時候哪怕是一句簡簡單單的“你好”，也能換來中國人熱情的稱讚。“你中文説得真不錯”，這樣的話對於初學者來説是莫大的鼓勵，不過對於中文的高級學生而言，久而久之，讚歎就變成沒有意義的恭維了。我的一些外國朋友甚至開始反感一開口就“遭到”讚揚，“問聲好就這麼誇我，那你該聽聽我還能用中文説些什麼”，“難道你覺得我很笨嗎？説兩個中國字就值得那麼誇獎？”其實我知道，中國人的這種讚揚沒有絲毫貶低的意味。在大多數中國人看來，中文太難了，中國文化那麼複雜，充滿歷史，對於老外來説，學中文好比啃石頭。

這個看似説遠了的話題其實正跟我的“明星”經歷有關。當經過了一連串的台上表演、電視台錄像、各種採訪之後，我的熱情開始降温，隨之而來的是對身邊這些看起來激動人心的生活的近距離觀察和思考。我發現，中國有不少電視節目或競賽都是以老外為主角，其主旨就是外國人展示其中文語言能力。我還結識了一些外國人，他們就靠着這類節目過活。能説會唱的老外成就了中國一個特殊的“表演產業”。可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我問了一個來自非洲的朋友，在他的祖國，是否有白人或者其他種族的人頻繁曝光於銀屏和廣告，有類似於外國人比賽説當地話的節目，或者外國人僅僅因為是外國人而獲得表演機會。他説，儘管人們確實對能講當地話的外國人更感興趣，但這個興趣絕對沒有大到創造出一個“表演產業”，出現“非洲大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在我的祖國美國，大家理所當然地認為到這個國家來的外國人應該能講英語，有時一些美國人因為對方説不好英語而表現得很不禮貌。把帶着口音的新移民或留學生請上舞台唱歌跳舞，看起來是一件很荒唐的事兒，而且還可能是對他們的一種侮辱。我的表演經歷也讓我曾覺得自己好像是馬戲團的一隻猴子，難道我辛苦學習中文這麼多年，只是為了打扮起來供人娛樂？難道中國人真的覺得中文艱深到外國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真正理解掌握的地步？

直到我讀了茱麗雅·羅威爾的著作《長城》才開始理解這其中的原委。此書敍述了長城綿長而充滿疑問的歷史，提到在1792年，一支英國商隊來到長城腳下，他們驚訝地讚歎長城的宏偉，而當時的中國人則把長城忘在腦後，“國家象徵”、“文化遺址”、“中華驕傲”這些如今常常用來修飾長城的詞語在那時和長城完全無關。1792年，根本沒有人認為“不到長城非好漢”。羅威爾認為，直到發現西方人對長城激動不已，中國才把長城視為民族的驕傲，追溯這個已經被遺忘的邊防禦敵工具。可以説，中國通過外國的眼睛，尋找到自豪感。

羅威爾對長城的解釋讓我漸漸理解了自己的“明星之旅”。在中國人眼裏，外國人荒腔走板地演唱中國歌曲並不是滑稽的娛樂表演，而是對中國文化的肯定，甚至是致敬。儘管我認識的每個中國人都對悠久的中華文明和歷史感到自豪，但異文化對中國文化的“客串”可以讓中國觀眾感到特殊的滿足和自豪。同時，這種“客串”也給中國人一個跨越實際和想象疆界，領略異文化的機會。

儘管我最終選擇了離開繽紛燦爛的舞台，但對於用自己的才藝和表演“致敬”中國語言和文化的外國朋友，我表示充分的敬意。只希望他們在花了10年時間學了一口地道的中文，寫得漂亮的毛筆字之後，不會再説一句“你好”就被身邊的中國朋友大大誇贊。

（作者是在華美國人，本文由張楠伊編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