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文釗:奧巴馬引領美國戰略收縮
奧巴馬面對的世界與8年前小布什面對的世界很不一樣:美國不再坐享冷戰紅利,伊拉克戰爭和金融危機使美國面臨着幾十年來沒有過的困境。這一切對奧巴馬政府意味着什麼?對美國意味着什麼?從種種跡象看,奧巴馬政府很可能被迫實行戰略收縮,美國將進入新的戰略調整期。
美國上一次戰略收縮是在70年代初,以尼克松1969年11月關於越南問題的演説以及他1970年2月向國會提交的外交政策年度報告為標誌。尼克松表示,美國將遵守“條約義務”,但美國不可能承擔所有“自由國家”的全部防務責任,遭到威脅的國家應該自己承擔更多的責任,美國將不再陷入越南戰爭這樣的戰爭。這就是所謂“尼克松主義”,其核心是減少美國在全球承擔的義務,實行戰略收縮。此後直到上世紀80年代初,美國基本實行的是戰略收縮。這次戰略收縮的主要原因是美國深陷越戰不能自拔,戰爭嚴重分裂了美國社會。
到了上世紀80年代初,美國逐漸從“越南戰爭綜合症”恢復過來,里根政府開始新一輪戰略擴張,打着“重振國威”的旗號進入白宮,實行與蘇聯的全面對抗,尤其是發起了“戰略防禦計劃”(SDI),即星球大戰,直到把蘇聯拖跨。冷戰結束後,美國坐享紅利,不僅維持了冷戰的軍事同盟,而且推動了北約東擴;在海灣戰爭和對南斯拉夫的大規模轟炸中得手。但新保守派對克林頓政府的“剋制”十分不滿,他們要把美國不可匹敵的軍事優勢永久化。“9•11”後,小布什政府憑藉着恐怖襲擊動員激發起的愛國熱情,發動了阿富汗、伊拉克兩場戰爭,再次走向“帝國的過度擴張”。
當前的情況是:伊拉克戰爭嚴重損耗了美國硬實力,到2008財年結束,美國在伊拉克的花費達到5800多億美元;戰爭還使美國軟實力受到損害,國際形象變得更差了,世界各地的反美主義有增無已;伊斯蘭原教旨主義把美國牽制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反恐仍然任重道遠;美國因為北約東擴、部署導彈防禦體系等爭端與俄羅斯關係惡化;因為伊拉克戰爭而遭受破壞的跨大西洋聯盟遭到削弱;巴以和平進程沒有起色。要想走出戰略困境,只能進行戰略調整。
就像70年代初的戰略調整部分是出於經濟原因,金融危機在現在發生也不是偶然的。從某種意義上説,它是美國社會也是布什政府長期寅食卯糧的結果。現在美國政府債台高築,這嚴重地約束了奧巴馬的內外政策選擇,迫使它實行戰略收縮。
總體看來,美國的戰略調整可能發生在以下方面:第一,迴歸多邊主義。布什主義的一個基本特徵是單邊主義,到其第二任期時,新保守派實際已經不再得勢,並逐漸被邊緣化。奧巴馬政府將回歸多邊主義,依靠聯合國、國際機制、國際社會的合作來應對地區和全球問題。
第二,從伊拉克撤軍,專注於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反恐。鑑於現在美國的經濟狀況,為了平衡預算,第一筆應該削減的開支就是在伊拉克的軍費。同時,奧巴馬將向阿富汗增兵。但是否能取得對塔利班的決定性勝利仍然是個問題。棘手的問題是巴基斯坦。奧巴馬曾表示,他可能下令越境打擊巴西北邊境地區的“基地”組織。巴基斯坦強烈抗議這種無視巴主權的説法。既要打擊恐怖分子,又要尊重巴的主權,還要維持巴的穩定,這是個嚴峻挑戰。
第三,與伊朗、朝鮮改善關係。要解決伊朗和朝鮮的核問題,有一個重要條件是美國要改善與這兩個國家的關係,如果美伊、美朝之間仍然嚴重缺乏信任,核問題是難以解決的。奧巴馬明確表示,伊朗的核武器是不能接受的,但他可能更加務實、更加靈活地處理與伊朗、朝鮮的關係。他至少沒有關閉與這兩個國家的關係之窗。在他任內,改善與這兩個國家關係的可能性並不排除。
第四,重新考慮在中歐部署導彈。在導彈防禦問題上,民主黨歷來不如共和黨那樣激進。奧巴馬認為,只有在確實證明導彈防禦體系有效性的情況下才需要部署它,現在他也沒有在這一問題上對波蘭做出承諾。因此他可能會重新審查與波蘭和捷克達成的部署導彈防禦體系的條約。這樣,美俄關係中的一個衝突點就可以降低烈度。
第五,不再積極推動北約東擴。由於美歐分歧,烏克蘭民眾對加入北約反映冷淡,俄羅斯的堅決反對等原因,奧巴馬不會如布什政府那樣竭力推動北約東擴。在今後數年中,格魯吉亞、烏克蘭加入北約的可能性是很小的。
第六,重建與俄羅斯的關係。今年8月俄格衝突,兩國關係到了冰點。奧巴馬需要俄羅斯在反恐、防止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擴散等安全和經濟問題上的合作,他會以更加平等的態度、比較和解的姿態重建美俄關係。如果他在北約東擴、部署導彈防禦體系方面採取上述立場,那麼美俄關係中的緊張度可能降低。▲
(作者是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