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建民：泰國給東亞當了壞榜樣

泰國的政治動盪，歷經數年，經久不息。特別是街頭羣眾示威持續時間之長、程度之烈，極為罕見。先是衝擊國有電視台，試圖奪取播出權，接着佔領國務院，將總理趕到廢棄的機場辦公，現在又控制國際機場，封鎖了進出這個國家的大門。這些層出不窮的“高潮”不僅會成為泰國曆史上的污點，更為東亞鄰國當了壞榜樣。

從2006年9月的軍事政變到今天的關閉首都機場，泰國的國際形象，可以説跌落到了極點。不用説那些滯留在機場、睡在行李傳送帶上的旅客，就是坐在家中看電視的人，眼看着曼谷市內爆炸此起彼伏，兩派羣眾舞刀動槍，也不能不感到心驚，不由地要問一句：這是自稱為民主的國家嗎？有家電視台做辯論節目時，起了個論題，叫做台灣民主“泰國化”。“泰式民主”，成了失敗民主的代名詞，甚至成為國際笑柄。泰國國內也有人非常擔憂。朱拉隆功大學亞洲研究所一位學者在與筆者談起這個話題時，直搖頭説：成何體統，簡直和中國的“文化大革命”一個樣。

當今泰國長期動盪的根源，不外乎是社會分化成為兩大陣營，長期鬥爭，難分高下。此前，總理他信為中心的“民主”陣營，贏得了大多數底層民眾的支持，屢次依靠選舉取得政府和議會的主導權。反他信的陣營中，以擁護王室為主要特徵，其中包括軍隊、傳統政治精英、中產階級、知識分子和國有企業的員工。表面上看，泰國社會表現為城市與農村的對立，但其實質卻是不同利益集團的地盤爭奪戰，市民或是農民，成為被利用的“工具”。

沒錯，遊行示威與投票選舉、議會政治一樣，都是民主政治的應有之義。在某種程度上，前者的重要性並不亞於後者。但是，遊行示威應該限定在和平、合法的框架內進行。像泰國目前這樣長期佔領國務院機關、佔領機場，已經超出了底線，是一種不惜犧牲國家形象和利益的自殺式行為，受到了國內猛烈的批評。一向中立的《曼谷郵報》26日的社論説，這是一種“下流骯髒的手段”。

按理説，既然已經有了議會，那就應當成立自己的政黨、參加大選，通過議會推行自己的主張。但在泰國，這一套好像行不通，人們還是習慣於上街遊行，把民主給予的權利視為隨心所欲地造反、抗議。民主的泰國人似乎只學會了“破舊“，沒有學會“立新”。

泰國社會現在民主觀念的不成熟不光體現在底層民眾，上層和城市市民也並不具備真正的民主觀念。比如説，泰國人凡事重視合理性而忽視程序與法理。2006年9月政變後，市民向政變士兵獻花就是一個例證。人民民主聯盟享受民主制度賦予的遊行集會的權利，卻試圖佔領國家電視台，只想要自己的發言權，不讓別人説話。由此可見，沒有法律的約束，民主就會失去控制，從而走向自己的對立面。

如果民主是棵大樹，它就需要土壤，沒有土壤，這棵樹要麼難以成活，要麼會長成怪樹。在相對貧窮落後而又與西方文化完全不同的國家和人羣中，究竟應該是先種樹還是應該先培育土壤，這不光是泰國的問題，也是很多亞洲國家在走向現代社會的轉型過程中遇到的問題。

泰國經歷過幾百年的封建君王統治，到1932年才實行君主立憲制，從制度上引進西方民主機制。但此後幾十年，絕大部分時間由軍人當政。按泰國學者的説法，真正實行民主制度，不過是從1992年到現在，短短十幾年的時間，還是個稚氣未脱的少年。這也就是説，民主的樹算是種下了，但水土不服還需要慢慢調養。可問題的關鍵在於，如果這個調養的過程不是平穩的，而是激烈的、動盪的，甚至是混亂的，就有可能出現大倒退，甚至會將民主之樹葬送。泰國的現狀是一個壞榜樣，它告訴我們民主不能只重視形式，不重視過程，民主轉型的成功需要一個符合國情的目標設計，同樣也需要一個符合國情的轉型過程。沒有平穩的過渡，就會讓人們對民主產生懷疑甚至失去信心；如果只重形式，不重過程，民主就是空話，甚至可能成為笑話。▲      （作者是本報駐泰國特派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