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勇:徐蚌會戰失敗因沒讓白崇禧掛帥
作者:朱稳坦
有人説,白先勇的小説與張愛玲的滋味有幾分相像,白先勇説,可能是因為我們同出一師——曹雪芹。
作為明清文學的教授,白先勇解讀紅學另有一個角度,他説,王熙鳳、林黛玉、賈寶玉這些主人公寫得好,人物個性鮮明。能把李紈、平兒、王夫人這樣平平庸庸的角色寫得出彩,才可見得作者的功力。
作為將門之後,作家白先勇終於拿起筆要寫他的父親——國民黨名將白崇禧,他説,書將分兩部分,一部分關於歷史,他説:“我父親知道他是中國歷史的一部分。但是關於他的很多歷史有很多的誤會,我不能説我知道的一定全是真實的,但我要把它們寫下來,比如徐蚌會戰(淮海戰役)關於我父親按兵不動。”還有一部分當然是父子情,白先勇深情滿滿時常不知無處落筆。
他説父親是個驕傲的人,他做事的毅力讓他至今敬服。“他時常會知不可為而為之”。酷愛下圍棋的白崇禧籌款把當時台灣圍棋選手林海峯送至日本吳清源門下;在信仰伊斯蘭教的白崇禧遊説下,台灣建起了清真寺。
當歲月一天天走過,白先勇説,不經意間發現身上有越來越多父親的影子。
我本質是一個快樂的人
生活中的白先勇看上去很温暖,嘴角時時噙着笑,坦蕩樂觀,與他小説充滿哀怨的氣質格格不入。
他説,可能我寫作的時候是另一個人。我寫的是人性,而不是我。
白先勇稱自己生於憂患(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之際),長於離亂。看多了悲歡離合,看多了世事曲折,“人生百味已嘗九十”。白先勇説,可能人性中痛楚被我在書中更多地釋放了。
1987年白先勇重遊南京,看了江蘇崑曲劇團張繼青的拿手戲《三夢》,在他那篇《我的崑曲之旅》,白先勇寫觀戲後的宴請,還是那樣的情緒——悽豔。
“離開南京前夕,我宴請南京大學的幾位教授,也邀請了張繼青,為了答謝她精彩的演出。宴席我請南大代辦,他們卻偏偏選中了‘美齡宮’。‘美齡宮’在南京東郊梅嶺林園路上,離中山陵不遠,當年是蔣夫人宋美齡別墅,現在開放,對外營業。那是一座仿古宮殿式二層樓房,依山就勢築成,建築典雅莊重,很有氣派,屋頂是碧綠的琉璃瓦,挑角飛檐,雕樑畫棟,屋外石階上去,南面是一片大平台,平台有花磚鋪地,四周為雕花欄杆。台北的圓山飯店就有點模仿‘美齡宮’的建築。宴席設在樓下客廳,這個廳堂相當大,可容納上兩百人。陳白塵、吳白匋幾位老先生也都到了,大家談笑間,我愈來愈感到周圍的環境似曾相識。這個地方我來過!我的記憶之門突然打開了。應該是一九四六年的十二月,蔣夫人宋美齡開了一個聖誕節‘派對’,母親帶着四哥跟我兩人赴宴,就是在這座‘美齡宮’裏,客廳擠滿了大人與小孩,到處大紅大綠,金銀紛飛,全是聖誕節的喜色。蔣夫人與母親她們都是民初短襖長裙的打扮,可是蔣夫人宋美齡穿上那一套黑緞子繡醉紅海棠花的衣裙就是要比別人好看,因為她一舉一動透露出來的雍容華貴,世人不及。小孩子那晚都興高采烈,因為有層出不窮的遊戲,四哥搶椅子得到冠軍,我記得他最後把另外一個男孩用屁股一擠便贏得了獎品。那晚的高潮是聖誕老人分派禮物,聖誕老公公好象是黃仁霖扮的,他揹着一個大袋子出來,我們每個人都分到一隻小紅袋的禮物。袋子裏有各色糖果,有的我從來沒見過。那隻紅布袋很可愛,後來就一直掛在房間裏裝東西。不能想象四十年前在‘美齡宮’的大廳裏曾經有過那樣熱鬧的場景。我一邊敬南大老先生們的酒,不禁感到時空徹底的錯亂,這幾十年的顛倒把歷史的秩序全部大亂了。宴罷我們到樓上參觀,蔣夫人宋美齡的卧室據説完全維持原狀。那一堂厚重的綠絨沙發仍舊是從前的擺設,可是主人不在,整座‘美齡宮’都讓人感到一份人去樓空的靜悄,散着一股‘宮花寂寞紅’的寥落。”
也許這就是白先勇,即使記憶中是絢美,是熱鬧,落在紙上最後的情緒也是寥落。人間世事,白先勇看過,體會過,寫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