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藍欣:中歐陣痛催生新型關係
近來中歐關係由於法國總統薩科齊在歐盟輪值主席任內見了達賴而遭受挫折。多數評論認為,中歐關係進入了一場真正的危機,還出現了薩氏是“法國版小泉純一郎”的説法。這種悲觀態度是一種過度反應,也帶有某種驕躁情緒。相反,筆者以為這也許正是中歐在催生一種新型關係之前產生的一場陣痛。
歐洲人的心理優越感已經動搖
中國和歐洲自明代開始接觸以來,這是第三次對陣,第一次對陣就曾發生“禮儀之爭”,第二次卻是鴉片走私引起的兵戎相見。今天在中歐雙方之間發生的不是一場地緣政治的對抗,而是一場新“禮儀之爭”。事實上,這也可以被看作是清代初期中歐第一次“禮儀之爭”的繼續。那一次爭論的焦點在當時也可謂“重大”意識形態問題:中國特色的傳統儒家禮儀同據説有普世意義的基督教教義是否有根本衝突?歐洲的結論是肯定的。於是,中國人要加入基督教就必須放棄傳統禮儀。同樣,現在的爭論繼續反映在歐洲的普世主義人權説與中國國情之間的不和諧,但是歐洲人的心理優越感已經動搖。
近年來歐盟在制憲問題上遭受嚴重挫折,共同防務與外交機制進展緩慢,今年下半年開始更遭遇美國金融“病毒”的嚴重打擊。增長停滯,就業率大幅度下降,市面蕭條,人心惶惶。所以凡是能夠轉移選民注意力,並將責任推給別人的理論,比如針對中國的“新黃禍論”也就有了市場。在這種背景下,也不乏利用“新黃禍論”達到一己之政治私利的政治家。法國總統薩科齊對個人領導藝術的展示就有着極其強烈的慾望,但這顯然影響了他的長遠戰略思維,對中法和中歐的戰略關係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損害。然而,歐盟是一個複雜的多邊機制,歐中關係的決策權不是哪一個國家或哪一個政客能夠左右的。
中歐之間重新啓動“禮儀之爭”並不足慮,因為它反映的是歐洲不甘中國與其平起平坐的焦慮心情。但是,同美國相比,歐洲又更加能夠接受同中國的平等地位。儘管有多年累積的意識形態偏見,中歐雙方在全球治理的重大問題上的看法卻日趨接近,多極世界和多邊外交已成為中歐的國際共識的基礎。至少中歐雙方都認識到,世界傳統地緣政治衝突的中心地帶,即歐亞大陸上首次出現相對穩定的大國戰略關係,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遇。將歐亞大陸建成為多極世界的堅實基礎是完全符合雙方長遠利益的。
“禮儀之爭”固然重要,但畢竟不是歐洲的當務之急,歐盟不可能以此斷送中歐之間的長遠夥伴關係。不過這場爭論對中國卻至關重要,如果操作得法,是中國向歐洲解釋自己,並促進兩種不同文化交融的一個重大歷史機遇。
為何美國對意識形態之爭不感興趣
2008年的美國卻對意識形態的“禮儀之爭”不感興趣。八年來,小布什一直喜歡強調美國價值觀的優越性,並創造用槍桿子製造西式民主體制的先例,使他成為美國曆史上唯一一位“意識形態總統”。他在第一任期內同中國在很多方面都發生了價值觀之爭,並多次挑戰中國的核心利益,在台灣問題和涉藏問題上指手畫腳。近來,美國政府卻大大收斂,在奧運期間沒有乘機打人權牌,在對華關係上給人以比歐洲更加“務實”的印象。但這不過是表面現象。美中之間不吵架不代表實質性關係的改善,而歐中吵架也不一定是實質性的關係惡化。
我們必須要看到中歐關係的挫折同美歐關係有着直接的聯繫。美中之間在經濟上的依存度由於國際金融危機已經大幅度提高。近年來發展的所謂中美“戰略經濟”關係已經建立在中國金融實力被美國“有毒資產”套牢的基礎之上,美國的金融病毒繼續在全球蔓延,美國正向各國轉嫁經濟危機。
而中國人很容易被“世界是平的”之類的謬論所忽悠。該理論的始作俑者弗裏德曼在中國也很有市場。但這位《紐約時報》的著名評論家對美中依存關係有着獨到的高見。他最近居然公開在電視上説,美中戰略經濟依存的基礎堪比冷戰期間超級大國之間的核威懾,“美中之間總算找到了真正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這就是“有毒資產”。那個發明“中美國”(Chimerica)的弗格森教授也在座,欣然舉雙手贊成,洋洋得意之情溢於言表。套住中國的國有資產,美國就可以繼續債多不愁,實在沒有必要在意識形態這樣的枝節問題上與中國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