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消費“瓷器愛國主義”

一段時間以來，歐美的文物拍賣商門有了個新發現——坐在拍賣大廳的買家中，黃皮膚的中國人多起來了，這些人有的還不會説英語，面對着台上展示的流落異國的中國文物，他們甚至不知價格就頻頻高舉手中的認購牌。一次次，中國的流失文物被這樣的買家天價回購。歐美拍賣行很興奮，他們似乎感覺到了“牛市”將至的氣息。為了穩住如此大方的買家，他們送了一頂“瓷器愛國主義”的高帽給中國人。可在光鮮的背後，很多中國人覺得百年前掠奪走中華文的西方列強，如今又再次“侮辱”了中國人的智商。這些流失文物真的價格頂天嗎?事實上，在多個文明古國追討流失文物的漫漫征途中，都面臨過這樣的尷尬，國家追討與私人回購的爭論也從未平息過。

拍賣廳裏多了中國面孔

英國倫敦的空氣中最近摻雜進一股類似牛市降臨時的雀躍浮躁。打破平靜的是一隻清乾隆粉彩樓空瓷瓶。英國《每日郵報》稱，那個16英寸高、看上去風一吹就會摔個粉碎的瓷瓶11日創造了令人興奮的拍賣奇蹟——叫價50萬英鎊且反應平平的東西，在幾分鐘內被據信來自中國的買家一路喊至5160萬英鎊(約合5.5億元人民幣)的天價。“一聽到這個消息，我立刻跑到家裏的閣樓上，急不可耐地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中國文物”，倫敦一家圖片新聞社的銷售部經理尼格爾·羅德瑞志在給當地媒體的文章中寫道。他説，讓人吃驚的是，他還真找到了兩個滿是灰塵，看起來有年頭兒了的花瓶，其中一隻底部還有些奇怪的標籤。“你能想象我的興奮嗎?這意味着我的生活將徹底改變……可是非常不幸的是，當我將花瓶弄乾淨髮現上面竟有一個‘宜家’，(一個瑞典家居品牌，編者注)的字樣。”尼格爾説。

這一次的天價競拍令英國媒體很興奮。它們不吝讚美地稱之為“瓷器愛國主義”。這樣的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德國之聲”曾以"中國新富富了法國"為題報道稱，德國的科隆、慕尼黑，英國倫敦，到處都出現中國人購回國寶的"愛國熱潮"。藏有眾多中國古代寶藏的法國巴黎最近也出現一連串轟動的拍賣紀錄。在巴黎塔桑拍賣行，競拍者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多半換成中國面孔了。此前，一個明永樂年間的瓷瓶引起了不小的震撼。這個瓶子拍賣前的估價是最高50萬歐元。拍賣的結果是:它被一箇中國電話競拍者買下，買價380萬歐元，加上附加費，這位競拍者需要付出436萬歐元。德國慕尼黑的中國文物策展人魯迪在·貝格曼對《環球時報》説，最近8年，中國人蜂擁到歐洲各大藝術拍賣 市場，掀起回購中國文物的浪潮。他們很有錢，出手大方，一再打破拍賣行的歷史價格紀錄。

真的是這些文物具有很高價值，讓競拍者認為值得一擲千金嗎?在德國《時代週報》的描述中，很難得到肯定的答案。該報道稱，在德國拍賣行的大廳裏，坐滿了中國來的商人。他們中部分人連英語都不會，甚至不知道價格是多少，就舉起手中的認購牌。《南德意志報》稱，與藝術價值相比，這些中國文物更多具有歷史象徵意義，是中國曾被殖民的屈辱印記。加拿大《温哥華太陽報》14日的文章稱，中國購買者通常將這種天價購買中國流失文物的做法理解為"民族自豪感的體現"，如今中國人有錢往回買，這讓他們感到“十分欣慰”。

法國歐洲電視一台的評論員稱，這種興趣正被五花八門的收藏家所利用，或巧妙或直接地將各色來路不明的中國古董精心包裝，然後以令人咋舌的價格銷售給中國人。英國《每日郵報》也表示，中國買家近年來回購中國文物的胃口大得驚人，這讓許多文物商人感到奇貨可居。 儘管從任何理性角度分析，它們的價格無疑太瘋狂。比如此次乾隆粉彩樓空瓷瓶的拍手彼得·班布里奇，以前是個蜷縮在倫敦西郊的鱉腳文物拍賣公司老闆.就沒賣出過幾件標價500英鎊以上的東西可通過包裝、拍賣中國古董，他如今已成鉅富。加拿大《蒙特利爾紀事報》甚至略帶嘲笑地説，也許“他們的閒錢的確有點太多了”《每日郵報》稱，許多文物搪客正期待這樣的驚喜分紛至沓來。

多國迫切希望回購文物

“長期被西方商人控制的藝術品市場正在發生一些奇怪的變化。來自中國、伊朗、埃及和印度的人們迫切希望買回他們失去的文化遺產，為此不惜代價。”英國《每日電訊報》網站11月12日稱。該報道分析説，這些國家曾經由於戰亂、不平等，條約或者是西方收藏者的掠奪失去了大量文物。來自這些國家的藝術品正在重新估價，但是並不是根據賣家的標價，而是這些國家越來越多的百萬富翁所願意付出的價格。目前看來，這個價格“可以是注何代價”。

在收回文物方面，韓國也表現地很急迫，只要能拿回文物，無論採用法律、談判、交流、購買抑或租借方式都不介意。韓聯社早在1991年就呼籲，看到國寶級文物攥在外國人手裏賣來賣去實在令人感慨，大企業應該積極出手，買回散落在世界各地的韓國文物。據《首爾經濟新聞》報道，韓國故宮博物館也每年撥出約11億韓元用於公開購買或拍買宮中文物。據悉，曾有買家看到韓國博物館在網站上公佈的購買計劃，主動找上門來，出賣其收藏的一尊朝鮮高宗皇帝使用的國璽。不過，對於付出了什兒樣的代價，韓國博物館以保密為由，拒不公佈。對此，有韓國專家質疑這種不分流出原因的購回政策，稱應該根據具體情況制定戰略。

德國非洲旅行網11月的報道稱，近幾年來，埃及這個具有古老文明歷史的國家對本國流失文物的興趣劇增。不管在歐洲各大文物拍賣會還是美國的交易市場，都能見到急着拍固文物的埃及買家身影。這些物品大多出自法老墓地，被西方人以各種方式走私出境。德國的中國文物籌展人魯迪格·貝格曼對《環球時報》記者説，和埃及一樣，土耳其、希臘等這些具有古老文明的發展中國家，雖然還沒像中國人那樣踴躍到歐美回購文物，但目前這些國家的收藏家也興趣大增，並躍躍欲試。

當文物的價格被收藏者的熱情抬高到離譜時，一些國家意識到這背後的隱患。據秘魯《秘魯人報》日前報道，秘魯政府在向美國耶魯大學索要1911年耶魯學者賓厄姆從印加古城馬丘比丘運走的大量印加文物國寶時，多次嚴辭拒絕“贖買”要求，寧可暫時要不回也絕不‘變相鼓勵盜賊"，因為在他們看來，如果花錢贖買非法流失文物，其後果就是間接鼓勵更多盜賣文物出境行為——因為反正你會再掏錢買回去。

文物拍賣估價參考因素很多

瑞典烏普薩拉大學歷史學教授琳達·巴克特曼分析高價文物出現的原因説，追討流失文物的辦法有很多，一般來講包括政府間談判或通過法律進行追討等，但因為往往費時費力，所以高價回收成為一種相對簡便的手法。舊金山古董商山姆·伯恩斯直言不諱地稱，一些所謂"中國淘寶團"的出價，通常能比美國客人高出30%左右。比如廣為人知的銅獸首，1985年時第一次被拍賣，只拍出1500美元; 2009年初的流拍，這兩件昔日花園的水龍頭被喊出2億元人民幣的“強盜價”。

中國文物拍賣業內人士麥文向《環球時報》表示，部分中國商人去國外拍文物的目的其實有兩個：一個是逐利，一個是炒作，而炒作的目的間接也是賺錢。人們常覺得買回中國文物的人是出於愛國的目的，其實很多情況都不是這樣。琳達·巴克特曼認為，文物作為一種特殊商品，實際價值是很難衡量的，比如在戰亂或饑荒時期，一箱文物的價值還不如一袋糧食，但還有一些文物簡直可以説是無價之寶。所以拍賣行在評估文物價格時，往往要參考很多因素，其中也包括某國國民對本國文物的收藏熱情、追求態度等。巴克特曼對所謂的“瓷器愛國主義”表示理解説，中國人在過去一百多年裏走過了一段“過山車”般的歷程，從世界上最富裕的國家，快速淪為最貧窮落後並飽受欺凌的國家，從上世紀70年代末開始，又用幾十年的時間走完了其他國家要用幾百年才能完成的發展進程，如此經歷在世界上是獨一無二的。這就不難理解為什麼中國人自我證明的願望會呈現"井噴式"的發展。其實仔細分析，中國人近年來表現的愛國主義不止體現在天價購回流失文物上，還有比如對奧運會的熱衷，都是其他國家難以比擬的。巴克特曼認為，古印度、古埃及，或古巴比倫，文明演進過程中出現過中斷所以就算印度、埃及或伊拉克人也很富裕，但與文明一草延續的中國相比，對文物的熱情未必更高。

對於是堅持追討還是花錢買回，是由國家投資還是由民間資本出錢，在包括中國在內的文物流失大國一直都有爭論。在埃及，常年在開羅老城哈里罷市場經營藝術品生意的老闆法滋尼對《環球時報》記者説，他本人與許多同行曾就這個問題進行討論，多數人對私人回購文物行為的態度是“不鼓勵、不反對”。埃及《政事報》今年6月的抽樣問卷調查顯示，39%的受訪 者認為私人回購文物的方式可以接受，同時也有42%左右的受訪者明確傾向於國家追索是文物迴歸故土的最佳途徑。麥文説，在中國，官方不贊同以國家身份籌錢去海外天價購回文物的做法。而民間資本自發去買文物，首先需要想想值不值，不僅從價格上也要從實際的社會價值上去考慮。中國從2000年到現在其實拍回不少文物和藝術品，但沒有一個清晰的賬目，社會價值沒有得到體現買回這些文物值不值可見一斑。首都博物館文物專家、原副館長王武飪也表示，文物不一定都要拿回國內，一些不是特別典型和主要的文物在國外的博物館展示更能發揮宣傳中國、展示中國文化的作用。還有一些文物，我們還不具備保存條件，從文物保護的角度説，就不如暫且留在大英博物館這樣的國外博物館。有專家建議，倡導成立"消費者同盟"，通過集體契約的方式防止流失文物價格虛高的現象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