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韓複雜看兩岸:憂本國產品 羨慕中華經濟快跑

●本報駐日本、韓國特約記者 孫秀萍 趙亮●本報台北特約撰稿人 蕭師言● 汪析 詹德斌 張伊珠 陶短房

“大陸和台灣簽署的《海峽兩岸經濟合作框架協議》（ECFA）激起的漣漪超越了台灣海峽。”對兩岸6月29日邁出的60年來最重要一步，日本《朝日新聞》昨天如此總結。在遙遠的歐洲和美國，兩岸經濟協議獲得了禮貌的掌聲，但在中國的近鄰日本和韓國，情緒要複雜許多。古希臘神話人物阿喀硫斯全身刀槍不入，只有腳踵是要害，韓國有媒體就將台灣稱做中國大陸的“阿喀琉斯之踵”，ECFA的簽署似乎使中國大陸只剩下強大。韓國各界最直接的擔憂是該國60%出口中國大陸的產品將受到影響，聯繫到朝韓的現狀，他們更增加了對兩岸簽署ECFA的羨慕，《世界日報》的社論説，“看着Chiwan（China與Taiwan的縮寫）時代的開幕，心亂如麻”。日本媒體的想法與韓國很相似，馬英九上台以來已經被一些日本媒體貼上了“反日”標籤，認為“台灣越來越不在乎同日本的傳統友誼”，ECFA的簽署加劇了這種擔憂。日本和韓國是東亞大國，對亞洲領導權都有想法，因此對地區力量消長十分敏感，在那些對地區領導權不抱雄心的其他東亞和東南亞國家，幾乎沒人對ECFA表示擔憂。

日韓擔憂“Chiwan時代”

大陸與台灣6月29日簽署ECFA當天，韓國官方通訊社韓聯社報道了這樣兩個消息：一是國際信評機構標準普爾一名負責人表示，“天安”號事件使朝鮮半島局勢升温，但韓國金融市場並沒出現動盪；二是美國民間經濟調查組織“美國諮商會”將中國4月份的經濟領先指數調低之後，對中國經濟的顧慮造成了韓國股市跌、匯率漲的金融動盪。這兩個事件凸顯了中國對韓國的影響之深，也解釋了為什麼29日當天韓國貿易協會就發表了韓國應對ECFA簽署的報告。報告説，ECFA簽署後，中國大陸對台灣調低關税的商品包括500多種，韓國向中國大陸出口的20大產品中14種將受影響，約佔韓國對中國大陸出口總額的60%。

韓國《朝鮮日報》6月30日的社論寫道，兩岸簽署了旨在實現經濟一體化的協議，連接大陸、台灣、香港的中華經濟體將全面形成。也就是説，很快就要形成擁有14億人口、5.5萬億美元經濟規模的巨大經濟體。韓國《東亞日報》則在社論中強調“ECFA對我們是危機”。《韓國先驅報》的社論創造了一個新詞：“Chiwan threat（中台威脅）”。社論寫道，在ECFA簽署之際，“Chiwan”這個新詞在韓國不脛而走。許多韓國公司視ECFA為它們對華出口的一個潛在的、甚至迫在眉睫的威脅。

“日本對台海兩岸統獨之爭一向採取低調立場，但日本幾家主要傳媒對台海兩岸締結了ECFA再次提出中國威脅論。”英國廣播公司6月30日也注意到了日韓對ECFA的複雜心態：“立場親中”的《朝日新聞》説，兩岸簽署ECFA令台灣對大陸的貿易得到優先權，這使與台灣一起爭奪中國大陸市場的日本和韓國都處於劣勢。《朝日新聞》説，日本希望與韓國先締結自由貿易協定來迫使中國大陸讓步，但現在台海兩岸締結了協議，韓國很可能跟進，使日本陷於不利境地。《產經新聞》引述消息人士的話稱，明年10月辛亥革命100週年時，中國大陸將在武漢舉行盛大紀念活動，大陸希望邀請馬英九出席，實現領導人會談。《產經新聞》發表社論呼籲日美儘快與台灣締結自由貿易協定，以阻止台灣經濟過分依賴中國大陸。

行事謹慎禮貌、不願輕易表明對某件事情的好惡，這幾乎是所有日本人的特點。1日，《環球時報》記者採訪了日本外務省一名官員，這名官員説，日本政府對兩岸簽署經濟協議持歡迎態度。但談及對日影響時，該官員陷入沉思。他認為，短期內不會對日本造成什麼影響，長期來看，兩岸經濟緊密聯合很可能對日韓企業在大陸的事業構成競爭，“這就要求日本自強”。日本一名資深媒體人士的話更直白：“大陸和台灣締結了經濟條約，中國就會更強大了，很可怕啊，今後的東亞局勢也會因之發生改變。”

擔憂之餘，不少韓國媒體表露出了羨慕。《韓國經濟》稱，兩岸簽署ECFA，14億人的中華經濟共同體開始疾馳。《世界日報》6月30日的社論説，看着緊張不斷加劇的南北關係禁不住對兩岸ECFA的羨慕；看着Chiwan時代的開幕，心亂如麻。《朝鮮日報》刊登社論稱，與南北關係相比，大陸與台灣的經濟一體化着實令人羨慕。兩岸今天的變化告訴我們，要想實現這種關係，需要雙方的讓步、剋制以及更為廣闊的民族視野。

東亞平衡出現變化？

英國《金融時報》把ECFA簽署稱做大陸對台灣的一個“熊抱”，台視新聞網則評論説，ECFA完成簽署，“拿到台海和平穩定保證券”。美國國務院和歐盟官員在其表態中，都強調ECFA增加了東亞的和平，對兩岸簽署協議表示歡迎。新加坡《聯合早報》7月1日刊登了題為“兩岸雙贏，區域得利”的社論。社論説，ECFA簽署，為大陸與台灣今後的和平發展，提升兩地民眾的福祉，打下了牢固的體制化基礎；同時，它更為亞太區域經濟整合的大拼圖填上了一塊關鍵的圖片，“其經濟和國際政治意義，實在不容小覷”。“無怪乎馬英九在協議簽署後説，兩岸和平繁榮已非天邊玫瑰，而是觸手可得”。

但日韓媒體似乎在有意淡化ECFA簽署帶來的和平紅利，而是更突出本國經濟利益面臨的風險和東亞力量失衡。《韓國經濟》説，中國大陸希望依託強大的經濟實力，通過簽訂ECFA，實現人民幣國際化，將周邊國家和地區納入其主導的經濟秩序之中。韓國《中央SUNDAY》1日的文章將台灣稱做中國大陸的“阿喀琉斯之踵”，文章稱，大陸與台灣締結ECFA，通過對台開展善意攻勢，謀求兩岸統一。有分析認為，中國大陸將建立連同東南亞一併攬入懷中的經濟圈大框架，韓國需要拜託中國大陸、看中國大陸臉色的事情變得更多了。英國廣播公司稱，《朝日新聞》似乎不太情願提出兩岸接近將影響台海戰略現狀的憂慮，但共同社明確表示，兩岸通過締結自由貿易架構協定，不僅走向經濟一體化，而且可能影響東亞安全保障局勢。

最新一期的香港《亞洲週刊》援引韓國西江大學教授安世榮的話説，目前亞洲地緣格局中，中國大陸以和東盟國家簽訂自由貿易協定的方式推進“中華經濟圈”，美國則以與韓國、日本等連接的“海洋經濟圈”來打造亞洲霸權。但“大中華經濟圈”實力日益展現。目前在東南亞地區約有3000萬華人居住，人數為該地區人口的一成，但佔據東盟經濟的2/3，過去中國大陸的自由貿易協定基本政策是南方政策，即與東盟形成龐大的經濟圈，如果再加上台灣，在東亞除了日本和韓國，都將屬於北京的影響範圍。

日韓只能順應兩岸走近

日本《信濃每日新聞》專門發表社論，評論面對兩岸經濟協議日本該怎麼辦？文章最終認為日本政府只能繼續堅持一箇中國、和平解決統一問題的原則。日本東京大學台海專家松田康博曾分析説，馬英九上台改善了兩岸關係，消除了日本對台海危機的擔心，但地區力量平衡向着有利於中國大陸方向轉移，這是日本最擔憂的。對日本的政策選擇，他認為，“只要中國崛起是和平的，公然制衡中國的做法就是過時的”，需要採取更老練的辦法：首先，歡迎兩岸關係穩定，同時需要提醒中國大陸，改善軍事透明度及不要依賴於軍力；其次，日本應尋求升級跟大陸和台灣的關係；第三，日本必須避免綜合國力下滑，同時維持和發展穩定和牢靠的對美關係。

韓國社會公約研究所所長李東鐵博士接受《環球時報》記者採訪時表示，雖然從短期來説，兩岸的經濟協議對韓國有不利的一面，但從長期來看，這也強化了韓國的安全，韓國主流媒體過分誇大了兩岸經濟合作對韓國的不利一面。台灣鬧“獨立”顯然不利於東北亞穩定，兩岸加強合作等於消除了韓國的一個緊張因素，也有利於解決朝核問題。台灣崑山大學教授吳漢説，日韓對兩岸簽訂ECFA有一定憂慮，這可以理解。過去兩岸衝突對立的情況下都能分別發展出讓日韓側目的經貿成績，兩岸攜手更能在亞洲形成一股強大的經貿力量。不過，表面上日韓政府不可能反對兩岸簽訂ECFA，反而還要公開表示稱許。吳漢認為，日韓政府的最迫切工作是希望儘快與大陸簽訂經貿協議，即使GDP總量還是大陸近3倍的美國，都不敢忽略兩岸經貿整合後的實力，何況日韓呢？

島內分析人士説，兩岸未來怎麼走，已經不是第三方説了算，而是看大陸和台灣的智慧和互動。香港《亞洲週刊》的最新評論文章寫道，玫瑰換了名字，還是有隱藏不了的芬芳。兩岸落實了經濟互惠的框架協議，無論叫什麼名字，都有一種特別的氣味，讓兩岸百姓為之精神一振。這是兩岸關係的突破。ECFA對不少民眾來説，是一個難以記住的名字，它其實是落實兩岸成為經濟利益的共同體，也最後成為命運的共同體。炮彈和導彈退出了舞台，代之而起的是銀彈和紙彈的力量。銀彈是和平的紅利，紙彈是文化交往。台灣的流行文化，從S.H.E到周杰倫，從珍珠奶茶到台式紅燒牛肉麪，都在神州大地風行一時。而大陸的文化商品，從崔健的搖滾樂、《雍正王朝》、《康熙大帝》等電視劇到最近的蔡國強的爆破藝術，都在台灣吸引不少眼球。經濟交流越來越頻密，兩岸的文化也就越來越有磁力，彼此吸引住對方的腦袋和心靈。

印度亞洲通訊社題為“台灣與中國的大融化”的文章特意講了一個“台海同志情誼的故事”。文章寫道，台北的圓山大飯店曾是反對共產黨中國的象徵，這座紅柱子的飯店由蔣介石夫人修建，上世紀50年代台海高度緊張時，這對夫婦款待世界領導人爭取對台灣的承認。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圓山大飯店現在成了家人團聚、海峽兩邊談生意以及遊覽觀光、尋找一段失去的歷史的大陸游客光顧的場所。“圓山大飯店，世界最高的具有中國古典風格的建築，正處於台海逐漸和解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