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殺陰影裏的伊朗核科學家
近兩年13人“失蹤”，內賈德發誓“復仇”
《環球人物》雜誌駐巴基斯坦特派記者牟宗琮
《環球人物》雜誌記者胡婷婷
2010年11月29日早晨7時，伊朗首都德黑蘭街頭跟平常沒什麼兩樣。正要去上班的薩伊德比赫什蒂大學核工程部物理學教授馬吉德·阿里西亞和妻子坐在一輛車裏，正和司機閒聊着什麼。忽然，一輛摩托車飛快地靠近了他的汽車。駕車人戴着頭盔，超車到前方後，轉過頭來朝汽車看了幾眼，似乎在辨認什麼，然後將一件東西拋向轎車。這東西似乎有磁性，立刻吸附在車上。很快，“轟”地一聲，汽車爆炸了。滾滾濃煙中，行人尖叫着四處逃散，阿里西亞的車被炸得面目全非，他本人當場喪生。
幾乎同一時間，在離事發地點不到15分鐘車程的地方，阿里西亞的同事、52歲的核物理學家費雷多恩·阿巴西和他的妻子也遭到炸彈襲擊，身受重傷。
緊張、悲傷、憤怒瀰漫在德黑蘭上空。
核研究的關鍵人物
消息傳到薩伊德比赫什蒂大學，很多學生不敢相信。在他們眼中，阿里西亞和阿巴西都是親切和藹的老師，為何遭此毒手？不過，也有人從兩位教授的身份猜測出，這事和伊朗核計劃有關。
阿里西亞的確是伊朗核計劃的關鍵人物。目前主管伊核事務的副總統兼伊朗原子能組織主席薩利希，就是他的恩師。阿里西亞生前擔任伊朗原子能組織重大項目負責人，參與研製核反應堆堆芯。聽説得意門生被害，薩利希難掩悲傷。他告訴記者，阿里西亞是“伊朗人的驕傲”，這種謀殺伊朗核精英的做法，“是在玩火”。
在襲擊中受傷的阿巴西，經歷更為傳奇。早在1979年，他就在伊斯蘭革命中，加入了伊朗最忠誠的精英武裝力量“革命衞隊”，併成為一呼百應的領袖人物。之後，他參加了上世紀80年代的兩伊戰爭，90年代末到大學任職，並與國內秘密核計劃的負責人保持着密切聯繫，掌握着製造核燃料和核武器的關鍵技術。3年前，伊朗總統內賈德點名表揚阿巴西，稱他是“核研究的重磅人物”。聯合國安理會針對伊朗核問題的1747號決議也將他列為制裁的28個對象之一，限制他外出旅行，還凍結了他的部分財產。
三大“嫌疑犯”
截至記者發稿時，警方還沒有找到有關兇手的任何線索，也沒有個人或組織宣稱對此事負責。不過，德黑蘭副市長意味深長地説：“這不是個人行為，應該有一個強大的組織在幕後支持。”
實際上，大多數伊朗人都知道“強大的組織”指的是誰。現在，主要“嫌疑人”有三個——以色列情報機構摩薩德、美國中央情報局和英國的軍情六處。其中，摩薩德嫌疑最大。
爆炸案一發生，伊朗媒體就一口咬定“是以色列乾的”。伊朗媒體普遍認為，以色列一直和美國緊盯着伊朗的核計劃，不過，由於他們現在還不便對伊朗發起大規模戰爭，“定點清除”核科學家就成為延滯伊朗核計劃的主要手段。伊國家電視台網站11月29日稱：“在上班途中，兩名傑出的大學教授遭到猶太復國主義特工的襲擊。”
説是摩薩德干的，連外國人都不奇怪。美國私人情報公司斯特拉福的高級分析員巴哈拉不久前表示，在以色列的計劃中，多位伊朗重要核科學家都被列為暗殺目標。華盛頓近東政策研究所副主任、高級研究員克羅森博士也稱：“以色列最便捷的手段就是消滅伊朗科學家。”不過，以色列政府發言人馬克·雷格夫對暗殺事件“不作任何評價”。
當然，也有不少伊朗人認為這件事與美國有關，因為伊朗核科學家“早就是美國的眼中釘”。不過，美國國務院發言人表示，對此事“並不知情”。
伊朗懷疑英國的軍情六處，是因為其負責人約翰·索沃斯不久前的幾句話。索沃斯説，外交手段不足以阻止伊朗發展核武器，需要由“情報機關牽頭，對伊朗採取行動”，“使其研製工作更難進行”。就憑這幾句話，炸彈一響，伊朗人馬上讓軍情六處“對號入座”了。
核科學家常遭暗算
這些年，伊朗核科學家遭綁架或暗殺也並不是什麼新聞。伊朗外長穆塔基剛剛向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提交了一份正式申訴，稱僅最近兩年，美國、以色列等國不擇手段，至少使13名伊朗核科學家“神秘失蹤”。儘管伊朗方面也採取了不少措施保護核科學家，但對手在暗處，而且十分強大，這常常讓伊朗當局無計可施。
2007年1月15日，44歲的伊朗核科學家哈桑普爾死於煤氣中毒。他曾於2004年獲得伊朗軍事研究最高獎，2006年還獲得了伊朗“哈拉茲米”國際科學節大獎。當時正值冬季，天氣寒冷，哈桑普爾家門窗緊閉，用煤氣取暖器取暖，發生煤氣中毒也不奇怪。但美國情報專家巴拉宣稱，美國掌握了“非常可靠的情報”，證明以色列摩薩德暗殺了哈桑普爾。伊朗方面一度認為哈桑普爾是意外身亡，但後來也表示，是以色列特工謀害了他。
2007年3月6日，伊朗國防部前副部長阿斯加里在土耳其旅行時“失蹤”。他63歲，是伊朗革命衞隊的退役將軍，也是伊朗前總統哈塔米的內閣成員之一。按伊朗官方媒體的説法，阿斯加里2007年2月從敍利亞首都大馬士革前往土耳其，2月7日下榻伊斯坦布爾市一家酒店後銷聲匿跡。
阿斯加里掌握伊朗核計劃及種種軍事工程的敏感信息，被認為是“瞭解伊朗整個核計劃”的極少數核心成員之一。伊朗懷疑他被西方國家情報機構，尤其是摩薩德綁架。但英國媒體報道説，阿斯加里可能已經輾轉叛逃到美國，並向西方提供了一系列情報。阿斯加里失蹤後不久，美國情報部門就公佈了伊朗一系列核設施。
還有一位神秘失蹤的伊朗人名叫比利，他2007年在格魯吉亞失去音訊。英國媒體稱他是核科學家，格魯吉亞不予置評，伊朗則説比利被綁架後送往美國。
2010年1月，德黑蘭大學的核物理學家馬蘇德·阿里·穆罕默迪又在自家門口遭摩托車炸彈襲擊身亡。兇手手法乾淨利落，一次得手並迅速逃逸。分析稱，暗殺經過了長時間的謀劃，是摩薩德一貫的手法。
而最轟動的，當數伊朗核科學家阿米里被綁架一案。阿米里是伊朗原子能組織成員，也是與伊朗軍工企業關係密切的馬勒克·阿什塔爾大學研究員。2009年6月，他在前往沙特阿拉伯麥加朝覲時突然失蹤，西方媒體稱他是叛逃美國，伊朗媒體則稱阿米里遭美國綁架。今年7月，阿米里又離奇地返回伊朗，並受到英雄般的歡迎。阿米里堅稱美國綁架了他，出價500萬美元（約合3300萬元人民幣）引誘他説出伊朗核計劃的秘密。
伊朗發誓復仇
核科學家不斷遭刺殺令伊朗十分憤怒。內賈德説：“有朝一日，伊朗一定會復仇！敵人就等着聽我們的炮火轟鳴吧！”副總統薩利希也警告稱：“我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果有一天它用完了，我們的敵人將不得不面對可怕的後果。”並説，“襲擊不會撼動伊朗人追隨阿里西亞和阿巴西的決心。”
在南部城市布什爾，伊朗國內首座核電站目前已經完成燃料加載。看來，刺殺核科學家並沒有阻擋伊朗的核步伐。伊朗本月初要與美、英、法、俄、中、德六國在日內瓦就核問題會談，到本刊發稿為止，此次核科學家遭暗殺還沒有影響會談進程。歐盟方面也表示，會談將如期舉行。不過，有分析認為，暗殺事件使會談蒙上陰影，這似乎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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