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關係需要新的契約管理
中國一直在不斷表達沒有挑戰美國霸權的意圖,但是,美國是根據中國一些行為,而非言論,認為中國在挑戰美國。
因為美元霸權,中國感受到了“疼”,也表達了“疼”;中國一直在經濟上學習美國模式,但終於醒悟需要走自己的發展道路;羨慕美國的軟實力,受到啓發的中國也開始發展和使用軟實力;中國與亞洲進行地區合作,在被西方一度幾乎遺棄的非洲取得發展;新興大國通過各種機制協調合作;中國不滿足於受制於人,也想自主創新;中國海權意識覺醒,維護日益受到侵蝕的海權利益。這許多方面,中國都沒有挑戰美國的意圖,卻不幸被一些敏感的美國人解讀為挑戰美國。
美國對中國的發展總是過度反應。當美國一些政客不負責任地把美國現在存在的問題與中國緊緊聯繫在一起,美國人就支持其政府強硬對待中國。
奧巴馬政府治下的美國試圖在許多方面降低與中國的“相互依存”程度。因為美國人意識到,中美相互依存正在從對美國有利的、美國能控制的相互依存轉化為中國在某些領域佔據優勢的,甚至可以變成與美國討價還價工具的相互依存。例如,中國擁有的美國國庫券,以及中國出口到美國的稀土。美國就像降低對中東阿拉伯國家的石油依賴一樣,試圖降低、稀釋對中國的債務和稀土“依賴”。
美國在許多方面做兩手準備,做兩手博弈,即所謂“對沖”(兩面下注),這是通商國家的外交傳統。作為買了“中國股”的美國人,當然希望從中國崛起中獲益(升值),但是,美國人又不得不考慮到,“中國股”今天在上漲,明天呢?所以,要防範,更要分散風險,以及保護美國在華利益不受侵害。
值得指出的是,美國的所作所為其實正在使這個超級的不正常國家正常化。比如,美國不願意承擔赤字,成為其他國家的大市場,強迫其他依賴美國市場的國家經濟轉型,開發內需。這其實是好事,對歐洲和亞洲的出口大國來説,不得不通過加強它們的地區合作,尋找替代美國大市場的辦法;美元自我走弱,實際上承認了美元霸權正在走下坡路。美國奧巴馬政府的作為,是在推動美國轉型。
面對着一個複雜而矛盾的美國和中美關係,中國如何才能有效駕馭中美關係?這裏提出幾點不成熟的考慮:
“任憑風浪起”,站穩陣腳,“走自己的路”,讓美國去説吧。我們外交政策要回歸真正的“獨立自主”,即以我為主,而非隨美國的對華政策之變而變,只有如此,才能“穩坐釣魚台”。
相互依存的理論是美國人總結出來的,的確,美國好,世界好,中國也好。但是,中國必須告訴美國,若是“美國好”建立在“世界不好”的基礎上,這樣的“美國好”,我們不能接受。不但如此,我們也要奉行“兩面下注”的戰略,防止美國不好,尤其美國以鄰為壑的政策給我們帶來巨大傷害。
誘之以利確實是穩定中美關係的重要手段,但是,從長期看,穩定中美關係不能僅靠讓利。尤其是,政治外交考慮下的單方面讓步,別人拿了好處,卻不會感恩。
中美關係需要新的契約管理,否則,接下來的中美關係將在動盪中陷入更大的危機。
目前的中美框架和制度來自冷戰時代,在21世紀已捉襟見肘。但到底如何更新這個框架,我們不要老是停留在諸如美國承認中國的存在,即政權的合法性(台灣問題是這一邏輯的核心問題)等上面,而應該在建立真正的大國關係互動格局,形成戰略穩定、利益共生、合作主導等上面做文章。美國和俄羅斯通過核裁軍把其戰略關係穩定下來,對中美關係應該有啓發意義。
中美之間到底能締結什麼樣的新契約呢?
過去十年,雙方探索了一些有意義的東西,也許是奠定中美關係的長期框架的一個思考基礎。
美國的“利益攸關者”範式,認為雙方都是同一個“董事會”的成員,但一個是董事長,一個是董事。問題是,美國還沒有真正地把中國看做董事,中國也沒有完全打算做董事。
再比如,中國的“和平崛起”範式,這個和當年美國的“和平演變”範式一樣,積極的方面和雙方都可接受的方面是“和平”,但不受歡迎的和爭議的是“崛起”或者“演變”。
這兩個論述,能否在21世紀第二個十年再定義,形成交集,並走向實踐,形成新的中美關係模式?胡錦濤主席和奧巴馬總統不必捨近求遠,就按照過去中美兩國“共同走過的日子”,最大限度地為中美共同的“公司”的命運做一件大事,最大限度防止彼此的“崛起”或者“演變”導致的衝突。
在這個意義上,兩年多以前,有人提出的“非正式的兩國集團”的概念不妨起死回生,這次中國方面可以主動點,對之加以嚴格定義,並實行之。
中美若是這次重温“利益攸關”,好是好,不過問題是,美國會以“負責的利益攸關者”為由提出明顯不利中國的要求,對此,中國若是加以拒絕,中美關係將繼續在缺少新的管理範式和管理框架下動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