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丁立:美國要的是人權還是穩定
人們不懷疑人權在美國人心目中的崇高地位。但明顯不過的是,儘管人權和民主是美國所宣稱的指導其外交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些內容並不總是其首要原則。
在埃及變天的日子裏,美國是天下對此最為憂心的國家之一。
雖然美國在歐亞有諸多駐軍,但長期以來華盛頓外交的核心還在中東。不僅冷戰時期是這樣,在冷戰結束後還是這樣。2001年,是來自中東的一夥極端穆斯林分子在美國大陸本土向美國發動了進攻,美國進而在中東和中亞進行了十年反恐戰爭。對付來自中東的安全挑戰,始終是美國的心頭憂患。即使美國近來希望對其外交和軍事戰略的重點進行調整,對不起,中東對此不配合。
埃及,是美國中東戰略的支柱。當年是美英蘇等大國釀就了猶太人的復國,而深懷阿拉伯民族責任的埃及則率領該地區以色列以外的各國四度與這個猶太人國家交戰,但總體而言失大於得。直至薩達特領導的埃及與以色列媾和,這才開始了阿拉伯世界對以政策的碎片化以及阿以關係的逐步穩定。
埃及因此失去了在阿拉伯世界的不二領導地位,但得到了美國的大力扶助。30多年來,世界上得到美援最多的國家,便是以色列和埃及。薩達特得了諾貝爾和平獎後不久便遇刺,他親選的副手穆巴拉克繼位。穆巴拉克延續了對以色列的温和政策,深得美國欣賞。他從1981年上台後,連續執政30年,被視為當代“法老”。
出於對以色列的重視,美國長期以來對穆巴拉克政府高度支持。因此,美國標榜的人權外交不見了。對“緊急狀態法”與穆巴拉克執政30年相伴,華盛頓充耳不聞。在緊急狀態下,公眾不能享受部分民權。作為一國安全需要,人們並非不能理解當局在部分時段需要採取特殊措施。但緊急狀態成為埃及30年的常態,美國對此麻木不仁,這就不那麼正常。
人們不懷疑人權在美國人心目中的崇高地位。但明顯不過的是,儘管人權和民主是美國政府所宣稱的指導其外交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些內容並不總是其首要原則。長期以來,美國對埃及人權並不明確表示反感,是因為它不希望通過干涉埃及內政,損害美埃信任與戰略合作。
這次面對埃及民運,美國政府頗受煎熬。要是穆巴拉克能僥倖過關,自是上選,況且若是美國不挺老友,豈非不義?但國家利益難有道義可言。過去為了確保穆巴拉克領導的埃及對美以的合作,美國並不將埃及民權放在美國對埃外交的首位;眼看穆氏大勢已去,奧巴馬政府只得另尋下注人選,儘早向可能的下屆埃及政府投資。
美國的應對是:在確信穆氏政權將被推翻時,要確保下屆埃及政府仍然對美以友好,預防穆斯林兄弟會這樣的所謂極端穆斯林組織獲得政權。為此,美國必須迅速干預。於是,美國國安班子高速運轉,總統與國務卿連續向埃喊話,“美國一貫敦促埃及改革,現在要求埃及政府即刻過渡”。換言之,穆巴拉克必須立馬下台。對此,埃及政府十分反感。穆巴拉克更是看在眼裏,痛在心裏。
其實,這已非美國利益外交的首演。就在25年前,當菲律賓民眾奮起推翻馬科斯總統時,美國也曾如法炮製。就在疏遠與其有着20年交情的馬科斯總統時,美國駐馬尼拉大使館就在與反政府人士阿基諾暗通款曲。事實是,人們看不到美國一貫反對馬科斯集權,也看不到美國義挺老朋友,更不見它對菲律賓內政的尊重。美國要麼支持獨裁者,要麼對鐵腕人物牆倒眾人推,在新政府還未建立時就與其要員接上了頭。
人們歡迎美國與新生的埃及或菲律賓政府的關係,但更重視在同這些國家的舊政權打交道時,美國是否已經就人權與民主大聲地發表了意見。當道義和價值往往被淹沒在安全和戰略背後時,美國的人權説教無疑要被打上折扣。其實這也不怪,怪就怪在既然做不到始終一貫地支持民主與人權,那就不要在支持民眾推翻穆巴拉克或者馬科斯時,扮出是出於對民主的嚮往才來支持他國民眾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