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世界的重生——從地緣政治看中東鉅變
也許,對美國來説,這是自911以來,它面對的一幕最為重要的國際地緣政治震盪:從突尼斯引發、並在埃及達到高潮的阿拉伯革命,今天正在席捲阿爾及利亞、利比亞、也門、巴林等中東、北非和馬革里布國家。長久酣睡中的阿拉伯世界,正在突然間甦醒過來。美國被迫一個個拋棄其在這一地區的盟友,特別是其中份量最重的中東大國埃及;時光倒退一個月的話,誰能相信今天這一幕會上演?堅定執行親美、親以外交政策的總統穆巴拉克在民眾抗議的壓力下,如一塊被用舊了的破抹布一樣,被美國拋棄,黯然下台。問題在於,無論是埃及還是突尼斯,或任何其他阿拉伯穆斯林國家,通過一場直接民主革命之後,任何“親美”政府均已難以立足;無論這些國家是否成功建立世俗民主政權或伊斯蘭民主體制,阿拉伯世界與美國長達半個世紀的“蜜月”,恐怕正在走到盡頭。這將無疑會對全球地緣政治戰略格局產生重大影響。
阿拉伯世界對於美國來説,有着兩大戰略意義:一是資源豐富,特別是石油資源;二是涉及美國最重要的盟友以色列的安全。為了保護以色列,更為了控制世界最重要的石油產區,美國一向在阿拉伯世界扶持自己的盟友,哪怕不那麼“民主”、“自由”也罷。全球從東歐到拉美等各個地區都可以看到美國扮演着重要角色的各式“顏色革命”,但直到這次突尼斯革命之前,在中東地區卻從來沒有出現過類似的震盪。當朝鮮和伊朗被美國指為“獨裁政權”而列入“邪惡軸心”國家的名冊上時,突尼斯或埃及則依然戴着美國認定的“民主國家”的桂冠,儘管這兩個國家都有一位“連選連任”長達二十甚至三十年的總統、儘管這兩個國家都存在着嚴重的言論自由問題(特別是在本?阿里治下的突尼斯,民眾甚至不能在任何公共場合討論政治或批評政府,否則就很有可能被告發而入獄)……
就在埃及民眾在突尼斯革命成功之際舉行起義時,另外兩個中東國家——以色列和沙特阿拉伯——強烈要求美國扶持穆巴拉克繼續執政到九月。美國也確實竭盡全力,像派出密使遊説。但埃及民眾對執政已長達三十年之久的穆巴拉克家族已經厭惡之極,絕不接受美國的調停。而奧巴馬是在權衡利弊之後,不得不拋棄穆巴拉克。而此舉在阿拉伯世界引起的震撼是外界難以想象的。很多與美國關係極為密切的“親美”國家統治者,都開始意識到,美國是靠不住的。
眾所周知,2005年埃及曾一度在布什擔任總統並推行“大中東計劃”時,被迫舉行相對自由的選舉。結果在第一輪就出現穆斯林兄弟會贏得八十多名議會議員席位的結果。西方特別是歐洲大吃一驚,歐盟接連派出五名主要大國外長前往華盛頓遊説布什,最終説服美國轉向支持穆巴拉克。在其後數輪選舉中,穆巴拉克的執政黨民族民主黨通過作弊、逮捕反對派候選人等手法,使穆斯林兄弟會未再獲一席。到2010年的立法選舉中更是將兄弟會議員全部逐出議會。因此埃及反對派和起義民眾對美國也同樣不信任。據消息靈通人士獲悉,這次突尼斯和埃及民眾起義之所以沒有喊出“反美口號”,正是起義領導者深謀熟慮的一種策略,迫使曾以“開羅演講”而在阿拉伯世界風光一時的奧巴馬,不得不在“民主”的口號下拋棄“親美”的穆巴拉克,以試圖通過對埃及民眾最後一刻的支持來換取埃及未來執政者繼續執行沒有穆巴拉克的“穆巴拉克親美政策”。這恐怕只是一廂情願的幻想。
因為,阿拉伯世界民眾起義的原因雖各有不同,但有三個特徵則是這些國家所共有的:一是都有一個控制着該國經濟且執政長達二十、三十甚至四十年的獨裁者及其貪婪的家族;二是這些推行自由市場經濟的國家都面臨分配不均、民眾生活水平持續下降的局面,失業現象、特別是青年失業現象高達60%;三是這些國家的統治者大多是“親美”的,而民眾則多是反美、反以色列的。故這場阿拉伯世界革命浪潮明顯具有追求自由、要求社會公平和推崇民族主義精神的三大特徵,是五十年代阿拉伯國家反殖民主義浪潮的繼續,是“國家要獨立、民族要解放”的進一步深化。
由此可見,阿拉伯世界的覺醒,從長期戰略格局角度來看,受衝擊最大的,莫過於美國!多年來,美國的中東政策一向是一邊倒地支持以色列,同時在分化、分裂阿拉伯世界,在其中間尋找代理人或聽從美國意圖的統治者。這一戰略正在阿拉伯民眾起義的口號聲中走向破產。可以預見,美國的影響將從世界的這個角落急劇衰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