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需要“文藝復興”運動保證生活幸福與和諧穩定
最近我到北京、上海、新德里參加學術活動兼訪友,看到三大城市的國際機場和市內高架橋、快速道以及室內新式電子裝備,都已達到發達國家的水平,甚至更為富麗堂皇。過去是中國、印度寒酸,大型國際學術活動多半在西方國家舉行,現在倒過來了,北京許多大學不但經常組織大型國際會議,而且有自己的豪華賓館、餐館配套,為世界其他國家所罕見。
中國旅遊業與軟實力的發展
中國駐印度大使館如今每天簽發上千訪華簽證,得到前所未有的龐大收入。回想起盛唐時期吹噓的“萬邦來朝”與今日中國每天平均十多萬“老外”入境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旅遊業已成中國現代發展的亮點,預計在2015年,中國躍居世界首位旅遊超級大國而進入國際舞台中心,但這個進程並不會引起世界恐懼。
政府指示旅遊景點要“多一點文化,少一些銅臭”。南京七旬老革命王秉堯與老伴背上行囊 “長征”, 10年行20萬公里,體內癌病症狀消失,還出了《向前向前向前》新書,宣傳登山、遠行,“流汗是排毒,下山是通脈”。
但地方發展旅遊業未必都崇尚宣揚文化。近年來中央政府帶動輿論批評地方上不務正業而搞形式主義的“形象工程”,我似乎看到中國思想界、學術界、文化界受到政府鼓勵,把文化、文學當作“軟實力”(實際上是軟強力)到國外去建立中國“形象”蔚然成風。4月底北京師範大學舉辦盛大國際研討會,作家與學者大談中國文學“走出去”的問題。
許多與會者認為:“老外”難以精通中國語言文字,中國本身缺乏高超翻譯能力,因此中國文學佳品不能傳播出去。但是一位詩人卻説出文學欣賞好比戀愛,外國人如果不愛你的文學作品,你拼命要“走出去”豈不等於強迫別人愛你。如果老外不欣賞中國文學,中國作家必須自我反省。
一位著名小説家説,他為人民(特別是農民)創作,從不想得什麼獎,並且勸告:作家創作時一定要忘掉“漢學家”(即國際評論中國文學的專家)。這好似揚棄了中國作家數十年來“力爭諾貝爾獎”的飢渴,可喜可敬。
中國精神文明的匱乏
今天中國需要的不是諾貝爾獎金,而是真正能豐富羣眾文化生活、提高人民精神素質的“文藝復興”運動,就像14至17世紀的歐洲那樣,大力發揚傳統文化智慧與美妙來迎接現代化新時代。
中國的“文藝復興”應該自我創新,而不是像當前許多文人那樣一心一意東施效顰、只想從西方“後現代主義”的虛無縹緲中找到為自己鍍金的法寶。它應該包括五十年代毛澤東提倡的“百花齊放”與“百家爭鳴”,兩者是相輔相成的。當前中國自由思想力度不夠,這雙“百”礙難實現。
在中國的一個突出的感覺是:社會生活物質因素片面地、過快地膨脹,精神因素趕不上,用《周易》“形而上謂之道、形而下謂之器”(即宇宙人間兼有精神、物質文明,精神文明在上)來衡量,就是精神與物質文明兩者之間失衡,社會各種問題因而層出不迭,並且減低物質生活的幸福程度。
這種現象產生主要因為八十年代最高政治權威鄧小平成為中國物質文明總設計師兼總建築師,帶領舉國上下專心致志“向前/錢看”,以生產(生財之道)發展為“硬道理”壓倒眾議。可是過去三十年來卻沒有同樣強大的提倡精神文明的權威,社會上一些微弱的響應孔孟“仁義道德”的呼聲成不了大氣候。
中國應先確保本身的和諧穩定
印度詩聖泰戈爾1924年在上海各界歡迎會上對現代物質主義畸形發展打了一個含意深刻的比喻。他認為按照無限追求利潤與附加值的邏輯,最好讓所有賤價的穀粒都變成價值連城的鑽石。可是鑽石只是外形富麗堂皇,穀粒卻有生命滋養功能。價值連城的鑽石不能吃,人類只能餓死,叫苦也沒有用。
有人訪問印度以後和中國對比。印度到處可以看到貧窮,貧民窟與高樓大廈爭豔,街頭的乞丐和露宿街頭的無家可歸者難以數計,卻基本上沒有拐賣婦女兒童或集體偷渡,看不到盜版軟體和光碟,假冒偽劣產品、藥品;而中國卻什麼都有。
不久前温家寶總理還特別突出批判“毒奶粉”、“瘦肉精”、“地溝油”、“彩色饅頭”現象,感嘆“道德的滑坡到了嚴重地步”。
西方害怕中國崛起的許多人都承認,如果中國成為貨真價實的“超級大國”(現在還遠遠不是)也不會向外軍事擴張、步殖民主義後塵,因為中國文化氣質中根本沒有這種傳統。然而,中國夜郎自大的老毛病卻又發作。四十年前,我拼命批評哈佛大學費正清的“中國中心論”,現在發現它不但存在,而且日益膨脹。
再回顧盛唐歷史,那時中國社會、經濟、文化的發展都高於外國,夜郎自大尚且情有可原。今天的中國只是由於人口數目的壓倒優勢(十多億人熱情生產致富)而擠入強國之林,人民素質及人均社會經濟發展程度離世界先進水平差距很大,在這種時刻強調“中國震撼”、吹噓“中國發展模式”不但不合時宜,而且有害,西方輿論已經有人形容中國發展模式對世界形成“威脅”了。
回味李白名句“眾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閒。”要看到中國當代以“強國”姿態“崛起”正是繼近現代“列強”一個又一個“崛起”了又衰落之後,英、法、德、蘇、日、美那些沖天高飛的羣鳥都精疲力竭了,中國這數千年悠久的文明國應該有青雲的閒情逸致以保證本身的和諧穩定,並且團結其他國家去創造世界大同。
作者是從印度退休的華人學者,現居住美國芝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