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盛剛:美國的戰略與美國的衰退
冷戰後美國有兩大戰略理論,一是“歷史的終結”,另一是“文明的衝突”,這兩大戰略理論主導了美國和西方的戰略決策和行為,同時也主導了世界經濟政治格局的變化,以及在變化中美國和西方國家的迷失和失落。
“歷史的終結”是美國和西方全球化戰略的理論基礎,但是全球化並未導致全球一體化,更未導致全球西方化和美國化,以及歷史的終結,相反,全球化推動了全球資本和技術從高工資發達國家向低工資發展中國家的轉移,由此導致世界經濟兩極化格局和世界經濟發展的不平衡。首先,隨着資本和技術從美國和西方國家向地球另一半的轉移,全球經濟中心從大西洋轉向太平洋地區,特別是中國,1978年以來中國獲得了5000億美元的外來投資,成為僅次於美國的第二大世界投資中心,美國500強企業前10名都有在中國投資,並且他們在中國的生意份額越來越大,超過其本土成為盈利的主要來源。由於大量外資的湧入使中國自 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經濟平均增長率達到9.5%以上,是美國經濟增長率的3倍,由此中國成為世界工廠和製造業大國。製造業的迅速發展,中國隨即又超越德國,成為全球最大的出口國和全球最大的外匯儲備國,外匯儲備已達到3萬億美元。目前,中國已超越日本,成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並且根據預測中國GDP 總額將於2019年超越美國。
其次,全球經濟中心的轉移導致全球經濟結構和經濟循環機制的變更,這種變更主要表現為全球經濟兩極化格局的產生,一極是以美國為代表的世界發達國家,由於產業轉移和外包,它們成為消費型國家,由此走向經濟的衰退。另一極是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經濟體國家,由於全球資本和技術的輸入,它們成為生產型國家,由此走向經濟的發展。對於美國來講,由於美國公司將生產和加工搬到中國,以及美國自身產業升級的遲緩,導致美國產業空洞化。其次,產業空洞導致美國失業率急劇上升,大批美國中產階級失去了工作機會,生活每況愈下,由此進一步降低了美國內部需求,迫使更多的公司轉向中國和其它新興經濟體國家。其三,由於美國公司將生產和加工搬到中國,而產品的終極目的地依然在美國,由此導致美國貿易逆差加劇,貿易赤字急劇上升。美國消費越來越依然於從中國的進口,中國生產,美國消費,而美國出口越來越集中於農產品,因為美國中低端製造業大都已遷往國外,而高端技術產品美國政府又嚴格控制向國外和中國出口。最後,美國越來越成為一個消費型國家,更多的消費和更少的生產,由此導致美國政府和個人債務的不斷攀升。
其三,全球經濟結構的兩極化導致了全球財富分佈的改寫,根據統計,在全球GDP中,新興經濟體比重已經上升到50%,從2003年到2010 年,新興經濟體經濟增長每年都比發達國家經濟體高出4%,代表全球GDP三分之一的新興經濟體推動了全球三分之二的經濟增長。全球外匯儲備為8.1萬億美元,中國擁有3萬億美元,位居世界第一。與此對應,全球外債總值為56.9萬億美元,美,英,德,法,意,荷,西班牙等西方國家分別處於前10位,它們外債總和已佔全球債務82%,而美國外債達13.6萬億美元,佔全球外債的23.9%。目前美國已經是世界上最大的債務國,而中國是美國的最大債權國。
“文明的衝突”是美國和西方反恐戰略的理論基礎,冷戰結束代之於美蘇衝突的是西方文明與伊斯蘭文明和崛起中國之間的衝突,9?11推動了美國長達十年的反恐戰爭,但由此使美國陷入道德,經濟和戰略困境。首先,過去十年與上世紀90年代相比,最顯而易見的變化,是美國處於長期戰爭狀態,並付出了巨大物質代價。十年前,美國的財政有盈餘,而十年後的2011年美國的財政赤字預計達到1.58萬億美元。10年間,美國國防預算翻了一倍,今年國防預算已經超過7000億美元。2000年,美國聯邦債務為3.5萬億美元,與GDP比值為35%,2010年美國聯邦債務將達到9萬億美元,與GDP比值達到 62%,相當於每個美國人負債近2萬美元。此外,布朗大學的研究指出,約6000多名美國軍人喪生,按照非常保守的估計大約有13萬7000的阿富汗、伊拉克和巴基斯坦平民在戰爭中喪生,並造成了780萬難民。而戰爭最後的成本(包括利息支付,老兵贍養等)將高達4萬億美元,這將是越戰的4倍。
其二,由於美國反恐是藉口,稱霸世界是真,在國際上,美國無視聯合國,奉行“單邊主義”,美國的北約盟國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完全追隨美國了。關塔那摩的虐待戰俘、刑訊逼供、以及將嫌疑人轉送到埃及等國的秘密警察審訊等違背日內瓦人權公約的行為,讓美國在道義上備受國內及國際社會嚴重質疑,一夜之間,似乎美國自己就成了“流氓國家”,由此美國陷入道德危機,使美國稱霸世界的野心赤裸裸的暴露在世人面前。
最後,美國十年反恐使自己陷入戰略困境,十年中美國忙於反恐,中國忙於發展,從這個意義上講反恐並沒有成為美國全球戰略的突破口,相反美國陷入戰略泥潭,並由此收窄了美國的全球戰略視角,而中國獲得了寶貴的十年戰略機遇期。十年反恐對美國來講是在錯誤的地方,錯誤的時間,與錯誤的對手進行了一場錯誤的戰爭,而且是一場沒有輸贏,沒有終結的戰爭,反恐,越反越恐,世界越來越不安全,至今美國依然無法從反恐中全然退出。
20年前冷戰結束,這標誌美國和西方的全面勝利,同時也標誌資本主義制度的勝利,但是20年後,美國和西方國家正陷入債務危機,資本主義制度已經不再誘人,20年間,美國和西方沒有對手,也沒有戰爭,所以它們的衰退完全是由於自己的戰略失誤所導致的,可以講中國是美國戰略失誤的最大得益者,但不是美國失誤的原因。冷戰後第一個十年,“歷史的終結”打開了全球化這個潘多拉盒子,但是美國和西方並不瞭解市場遊戲規則的變化,也無法控制這一變化,更無力把全球化這個潘多拉盒子關上。冷戰後第二個十年,“文明的衝突”使美國忙於反恐,但是美國的單邊主義使美國失去了道義上的光環,並陷入經濟和戰略困境。冷戰後第三個十年剛開始,美國抬起頭髮覺中國已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而自己已經成為中國的債務國,並深陷危機,無力自拔。美國猶如受困的大象,迷失而失落,失落而衰退,其原因是美國自身戰略的失誤。冷戰後美國成功完成了兩大歷史使命,一是“歷史的終結”推動了全球化,但是美國和西方迷失於如何將自己也變得全球化。二是“文明的衝突”推動了全球民主化進程,但是美國和西方卻忘記了如何使自己在國際社會中也變得民主,而不是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