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收穫】江南：入世而立

政治追求的是成功，因為成功了就能制定標準。 ——馬基雅維利

2001年11月中國正式加入了“WTO”。最初，沒有WTO這個稱謂，叫“入關”，即“中國重返關貿總協定組織”，後來“關貿總協定”改名為“世貿組織”，即“WTO”。恰巧那一年，美國發生了“9.11”，紐約的“世貿”被炸，美國人暮然回首發現應該抓大放小，將中國納入己方“普世陣營”，於是兩個月後，中國“入世”。

説這些細節，原因是，筆者覺得有幾個細節很説明整個歷程對中國的意義。中國人從改革走向開放，經歷92年南巡後的五、六年改革之路，儼然走到了一個瓶頸，非常象一個二十四、五歲的青年，學成了滿身文武藝，感覺要進入成人世界大幹一番，卻又不知從何做起。此時，是進入“成人世界”，領教規則的殘酷並適應且利用它，還是沉湎於角落一隅自大自憐自艾，成了一個重要的分水嶺。最終，當時的執政者選擇了用開放繼續促進改革，所以題為“入關”，將融入國際社會作為自己的應得權利，作為機遇而非危機來看待。

回首中國入世後的十年，極象一個人生命中25到35歲的那段歷程，點題的兩個字就是“而立”。中國在這十年中的最大收穫不僅是經濟上的，更是心態上的。中國的民眾和執政黨，經歷了蜜月、限制、磨合、反限制等種種情形後，懂得了國際社會政治經濟的博弈論，懂得了在搗糨糊過程中如何掌握自身重心，懂得了在這個一切都不可預測的世界中，如何用發展謀求平衡。而這些，絕非25歲的新鋭青年所能把持的。

龍永圖在一篇回憶文章中説過這樣的話：“記得1999年11月15日，當中國和美國完成了長達十幾年的談判以後，江澤民主席在中南海會見中外代表團的時候，首先講了一句話，他説：‘我祝賀美國代表團和中國代表團取得了一個雙贏的協議。’這是中國最高領導人在公共場合第一次肯定了雙贏的理念。這個理念不僅是對中國入世談判性質的一個總結，也是中國在入世以後，甚至在今後更長一段時間裏面整個外交和經濟發展戰略的一個最重要的基礎。”

這個説法很好地概括了入世對中國的一個巨大意義：改變了中國執政黨的思維模式，並且逐步轉變了很多中國民眾的世界觀。人們開始從國際關係的“情人戰略”轉變為“朋友戰略”。

20世紀是冷戰世紀，是全世界圍繞哪種“普世價值”大一統的世紀。法西斯主義、共產主義、到自由主義，先後試圖成為人類“唯一的選擇”。而裹挾在其中的中國民眾和執政黨，也始終難以擺脱這種潮流。以至於在國際經貿層面，也始終存在依附思維和佔有思維，如果走出去和別人做貿易，總有用“誰的規則”的問題，而加入世貿組織，毫無疑問是要用“國際慣例”而非“中國特例”。所以，很容易想象當時存在於中國社會中的巨大爭議，按照“情人思維”，中國將毫無疑問地成了以美國為代表的資本主義工業大軍的“二奶”，金融、汽車、紡織、電子、飲料等工業全部淪陷為沒有戰鬥力和獨立精神的附庸——中國可以賺到一點小錢，卻難免“被普世”，成為美國全球單極戰略的一塊奠基石。

然而，十年來，中國做到了“雙贏”的典範。對中國而言，“贏”在經濟地位與發展速度的空前提升。GDP規模，從2001年的世界第六，到2010年的全球第二；GDP增速，從1992年至2001年的9%，加快至2002年至2008年的11%。對世界而言，“贏”在中國開放市場的速度超出想象。中國從2000年的世界第七大商品出口國和第八大商品進口國地位分別提高到2010年的第一和第二；2009年和2010年，中國對全球經濟增長的拉動作用超過了50%。最近高盛的研究表明，中國對世界GDP的增長貢獻已經超過美國，成為全球第一。

“雙贏思維”實際上是一種理性的現實主義的博弈思維，即用“衡量雙方所得總福利帕累託化+我方獲得福利最大化”為政治目標，取代“一方統治另一方”的戰略。而這種戰略不僅耗費資源少可持續性強，更能夠提升戰術層面的靈活度，這是中國這十年所獲的重要戰術經驗。

入世十年的一個重要思維轉變是，執政黨政府開始具備高度的容忍度和靈活性。因為時刻約束中國的市場經濟地位，首先不是對中國公民和企業提要求，而是限制政府。中國只有在政府開放上融入國際，才能進一步走進制定規則的核心圈。這就好比25歲的人不願意加入“辦公室政治”，而立之年的人要麼選擇一事無成，要麼會選擇加入它並運用它。這種思維方式的改變帶來了執政方式的巨大改變，執政黨開始從迷戀全能政府走向選擇性接受有限政府，開始不斷自我調整組織結構，開始學會用建立規則來維護統治，認識到肆無忌憚地“破壞規則”其實最終損害的是自身利益。

美國開國元勳傑斐遜有言：“正如我們長大成人以後，再不能穿兒時的衣服一樣，那麼我們國家的制度、政府的制度，也要不斷地創新，才能符合時代發展的需要。”學會了在發展中解決問題並自我創新的中國政府，是中國未來前途最樂觀因素之一，也是入世十年世界給中國的最好禮物之一。君若不信，看看依然秉持強烈“普世思維”的俄羅斯為何談判18年才在今年入世，當有所覺。

中國對世界的戰略，從“情人思維”轉向“朋友思維”，一個重要的機遇正是“9.11”，布什政府抓大放小，從整體戰略上講，與中國糾結的多半是經貿關係而非集中在台灣、西藏等問題上，而這種經濟層面的博弈令國際關係更放鬆且富有彈性。君子淡以親，小人甘以絕，正因為中國政府始終在國際關係中保持了一種不疾不徐不近不遠的態度，便一直在複雜的博弈關係中把握平衡佔據主動。這個時段，也是中國開始逐漸散播影響力，“改變世界”的初級階段。

在2006年以後，中國崛起逐漸成為世界性的話題，而共和黨失去了對美國國會的掌控，尤其是金融危機後，“中國威脅論”甚囂塵上。其實這正反映了中國開始對國際社會擁有了巨大的影響力，甚至開始嘗試制定標準，因為印度、巴西絕不會對現有格局造成威脅性改變，而中國和俄羅斯會。

度過了成功的入市前十年，中國應該堅定不移地貫徹“雙贏”為口號的柔性博弈戰略。不正面衝突任何推行“普世價值”的實力體，而是搭便車輸出影響力，建立人民幣國際戰略地位，參加國際金融標準制定，融入各類國際經濟組織並取得話語權。如此，中國將在未來10年內走入“不惑”，牢牢佔據住自己在世界中的穩固地位，不謀求資源無法支撐的戰略高地，也不屈就國際從屬地位的二流國家。

附錄：

2001年-2010年中國宏觀經濟數據對比

	2001年	2010年
總人口	12.7627億人	13.4100億人
城鎮人口比重	城鎮人口48064萬人，佔37.7%；鄉村人口79563萬人，佔62.3%	城鎮人口66557萬人，佔49.68%；鄉村人口67414萬人，佔50.32%
GDP總經濟規模	10.96萬億元	40.12萬億元
人均GDP	8622元	29940元
農產品總產量	45263.7萬噸	54641萬噸
全年財政收入	16371億元	83080億元
人均可支配收入	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6860元；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2366元	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9109元；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5919元
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	37595億元	156998億元
人民幣匯率	1美元兑8.2766元人民幣	1美元兑6.6227元人民幣
外匯儲備	2121.65億美元	28473.38億美元
外貿進出口總值	5097.7億美元	29727.6億美元
進、出口總額	出口2661.6億美元；進口2436.1億美元	出口15779.3億美元；進口13948.3億美元
貿易順差	全年累計實現貿易順差225.5億美元	全年累計實現貿易順差為1831億美元
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	36898億元	278140億元
非金融類對外直接投資	68.9億美元	590億美元
實際利用外商直接投資額	468.8億美元	1057.4億美元

數據來源：國家統計局（注：表中數據以“元”、“億元”為計數單位的，皆以人民幣為統計單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