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家：未來10-20年內 中國受恐怖威脅或超美

作者：鄭永年 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亞研究所所長

“9•11”事件發生十年以來，世界局勢有兩個方面最引人注目，一是美國忙於反恐和戰爭而日感力疲，另一個是中國、金磚國家以及各發展中國家崛起了。此消彼長如此明顯，有人把二者聯繫起來，認為美國忙於反恐給了中國一個戰略機遇期，給了發展中國家一個發展空間。這種觀念的錯誤在於把兩種現象簡單地聯繫，而不去透視世界局勢發展大勢的本質。

全球化令各種資源跨過國界，使資本流向能夠廉價生產商品的國度。於是德國的工廠開在波蘭，美國的沃爾瑪要到中國訂貨。如此大潮之下，資本流動、產業轉移，諸國在世界體系裏的權位也隨之變動。總之，沒有“9•11”，在此之前早已經開始的全球化浪潮依然會推高發展中國家。

就中美關係而言，“9•11”給中美提供了一個新的合作途徑，但實際上，反恐從來沒有成為中美關係的主題。決定中美關係的，不僅是雙方基於國內國際的政治考量，更重要的是，全球化浪潮把兩個大國多方面利益捆綁在一起。

全球化給絕大多數國家帶來了機遇和發展，但也帶來了貧富分化、社會不公等種種問題。恐怖主義就滋生於其中。可以説，恐怖主義和現代化是一對孿生兄弟。我們可以回憶一下，“9•11”事件中的劫機者，不是幾個一輩子沒離開過故土的中東牧羊人，而是利用全球化創造的便利條件，遠渡重洋進入美國國內，學會了英語和飛行的現代青年。更關鍵的是，芝加哥商品交易所的糧價波動會影響到遙遠地方的億萬人民是餓死還是飽食，而紐約石油期貨價格能決定動盪不安的中東各國政府能拿出多少收入安撫民眾。全球化讓利益面對面，思維方式面對面，最終讓恐怖主義和美國面對面。恐怖分子的目的達到了，野蠻屠戮使美國必須直面他們。“9•11”事件的真正意義就在於，恐怖主義儘管早已經存在，但“9•11”事件使得恐怖主義正式登上世界事務舞台，不管人們喜歡與否。

十年反恐讓美國付出沉重代價，國內經濟的結構性失衡困境令美國力不從心。但即使如此，美國依然是世界上唯一的超級大國，勢力遍佈全球，受到的恐怖威脅自然最大。一個國家所承受的恐怖威脅永遠與這個國家在世界所佔的空間比重成正比。因此，美國的反恐還會持續，但戰略收縮不可避免。現在的問題是，美國收縮形成的國際權力空缺，誰能填補？

國際秩序正在進入一個混亂期。中東變局顯示出現有格局正在崩潰，而新的格局尚未形成。混亂無疑有利於恐怖分子壯大勢力，例如一些國家的持續混亂，有可能幫助“基地”組織成員在新政權裏獲得權力。世界形勢在變，反恐形勢更在變。

中國在現有體系裏快速崛起，但獲取的利益越多，其所面臨的風險也就會越多。由全球化帶來的利益和思維方式的面對面衝突趨向加大，如果大趨勢不變，作為全球化主力的中國所能遭受到的威脅就會越多，包括恐怖主義。在未來十年到二十年內，如果美國的國際空間不斷收縮，中國的不斷擴大，中國受到的恐怖威脅很可能比美國更大。

中國現在的反恐能力還處於防禦階段，遠不能及美國的“先發制人”。加強反恐，同時更加均衡地發展、減少恐怖主義滋生的土壤，是中國面對的一項迫切任務。中國的民眾和輿論不能僅看到和美國比航母這樣的體系內遊戲，也不能僅寄希望於中國崛起後震懾力的自然強大。或許現在中國應該開始思考這樣一個問題：崛起後，中國該怎麼辦？▲（作者是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亞研究所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