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0人村莊100人因搶劫入獄 貧窮引發犯罪
“療傷”的村莊
導視:
馮成金:
這是阿顯家,這是阿山家,他們都在服刑,一個死緩,另一個(判)15年。這是阿星家,他正在被勞教,死緩。
服刑人員家屬:
每逢佳節倍思親,不知道他想不想我們。
解説:
一個三千人的村莊,一個個被犯罪傷害的家庭。
阿顯:
中秋節這樣團圓的日子就是有一種無奈的感覺,沒有辦法幫他們。
解説:
一箇中秋之夜的電話,一個個在反思和期待的表情。
趙民善:
你拿一大堆的法律知識沒人看,我只有用這個文化室引導他們能學習文化。
解説:
教育、培訓,幫助、管理,從農村到城市的尋夢之旅,如何不再被犯罪的惡夢纏繞?《新聞1+1》今日關注——“療傷”的村莊。
白巖松 評論員:
你好,觀眾朋友,歡迎收看正在直播的《新聞1+1》。
今年的中秋節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了,然而在廣西有一個村子叫温江村,一個星期前的中秋節應該是非常非常難過,而且不只這一個中秋節了,應該是好幾年的節假日都會遇到這樣的情況。因為這個人數並不多的村子青青壯年都出去打工了。而在出去打工的青壯年裏卻有100多人因為搶劫而被抓,這是這個村子巨大的傷口,該怎麼辦呢?先走近這個村子吧。
2011年9月12日 中秋節
廣西天等縣上映鄉温江村
馮成金 廣西天等縣温江村原村支書:
這是阿顯家,這是阿山家,他們都在服刑,一個死緩,另一個(判)15年。這個就是阿星家,他現在被勞教了,死緩。我小孩也是這樣,現在也被抓了。
解説:
這個中秋温江村很多人和馮成金一樣,沒有等來兒子的電話。這個昔日立過戰功的老人幹了三十年的村支書,妻子早逝,去年他唯一的兒子因搶劫在廣東被抓。中秋夜,馮老支書帶着5塊錢買的菜到阿黃家喝酒,兩位老人是親家,而且他們的兒子同樣都在監獄服刑。
馮成金:
中秋節打電話也沒有用,我沒什麼東西給他,他也沒有錢寄給我。
解説:
馮成金的兒子小學三年級文化,寫信吃力,上個月找人代寫一封信寄來表示愧疚。馮成金回信把兒子罵了一頓。
馮成金:
回信了,罵他了,你爸爸我是什麼人,是紅人,你是黑人,我這樣説的。
解説:
實際上這個不乏漂亮樓房的村子,到處可見大門緊閉。三千人之中,年輕人大多出外打工,只不過這些外出尋夢的年輕人卻有很多走上的犯罪的道路。打工、辭工,團伙搶劫,相似的經歷讓很多人鋃鐺入獄。
天等縣温江村服刑人員家屬:
我們村有一百一左右服刑人員,一般是判重刑,出來也是少數的。
解説:
這個害羞的男孩叫小峯,這是他第六個沒有父母陪伴的中秋節。他的父親和大伯因在深圳持槍搶劫,分別被判15年和死緩,媽媽也改嫁他鄉,只剩下他與爺爺奶奶生活。
記者:
見到爸爸你想對他説什麼?
小峯:
希望他去好好打工。
記者:
不想讓爸爸陪在你身邊啊?
小峯:
不用。
記者:
不用,為什麼?
小峯:
這些年都習慣了。
解説:
這個中秋,小峯的大伯,村裏最早搶劫的帶頭大哥,獲准從韶關監獄打來親情電話,小峯一旁坐着,卻不願和大伯説話。
在韶關監獄服刑的小峯大伯:
我也覺得很內疚,中秋節團圓的日子,就是有一種無奈的感覺,沒有辦法幫助他們。
天等縣温江村服刑人員家屬:
一個人在照顧小孩很辛苦,每天都睡不着,還要照顧他,到一歲多的時候可能還要開刀。
解説:
這個中秋節,22歲的小霞還在等待丈夫的消息。兩個月前,她正準備帶出生不久的孩子找外出打工的丈夫照全家福,卻聽説丈夫又被抓了,此時丈夫出獄剛兩年半。
天等縣温江村服刑人員家屬:
現在照不了了,我相信他一定能改,可是他還是改不了,我想他在裏面中秋節快樂,不管怎麼樣我都會等他。
解説:
深受其害的還不僅僅是温江村,在臨近的連加村也有數十人被抓。當了八年鄉人大代表的老支書,一個兒子也因搶劫被抓,留下兩個幼小的孩子給他老兩口照看。
連加村老支書:
以前在家都好好的,到外面去他不聽了(去搶劫),你對得起你兩個小孩嗎?你這樣搞啊?
白巖松:
在這個片子裏,在我們記者的鏡頭當中,我們看到的更多的就是老人和孩子。其實這一個現狀在很多農村裏頭會非常非常的常見,要不然大家怎麼會冠以名叫“三八六一九九”部隊,“三八”指的是留守的婦女,“六一”指的是留守的兒童,“九九”指的是留守的老人。但是如果是青壯年在外打工沒有犯罪、沒有被抓的話,情況很好,還不錯。雖然日子過的很冷清,但是起碼按月會寄來錢,節假日會有盼頭,會回來齊家團圓。但是當青壯年、當自己的孩子被抓了之後,問題就出現了。老人的養老的問題就沒了着落了,因為孩子被判了,有的甚至是無期。孩子的教育很麻煩,因為父親已經不在身邊了,甚至會起到一個非常糟糕的這樣一種示範的作用,這個村子就顯出了一種非常讓人擔心,甚至會讓你感到非常傷心的這樣一種氛圍之中,其實這樣的村子也真的不少。
我們看一箇中國社科院2010年的《法制藍皮書》。2010年新生代農民工已近1億人口,“新生代”主要指80後、90後。當前新生代農民工犯罪案件約佔全國城市刑事案件的三分之一,這可真不少。你看它的特點“共同犯罪、團伙犯罪突出”。這個團伙犯罪就跟老鄉聚在一起非常有關係。這個時候一個非常耐人尋味的事情就出現了,比如説在温江村,有很多出去打工,甚至後來因為搶劫被抓了的人,老人都説,村子裏人都説,在村子裏是非常好的人,也挺守規矩,怎麼一出去就搶劫了,被抓了呢?來,聽聽法制藍皮書的作者他會怎麼説。
(電話採訪)
靳高風 中國公安大學副教授:
我們農村是一個熟人社會,熟人社會它運行的基本上就是道德規範,而到了城市以後,這個熟人社會就被打破了,就到了一個陌生人的社會,沒有找到一個歸屬的地方,就是它原來的社會聯繫全部砍斷了,或者弱化了。在陌生社會里面他要形成新的生活方式,一般就依靠老鄉、親戚或者朋友的傳幫帶。這個時候如果有犯罪組織來拉攏他的話,很快就會加入團夥,實施犯罪的。從宏觀上來説,城鄉居民的經濟收入的差別,農民工就業和受教育的困境,包括到城市之後的社會保障和救濟機構的欠缺,包括城鄉文化之間的衝突,以及外在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對他們的誘惑,以及城鄉道德觀念的變化,還有城市人的一些歧視的心理狀態的變化,這些都是導致這個羣體犯罪高發的原因。
白巖松:
我們常説“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但是這樣的一種出去打工,然後犯罪,然後搶劫,就演變成了“老鄉見老鄉讓別人的眼淚淚汪汪”,這是一個大家非常非常不願意接受的現實。
你看“十年砍柴”歷史作家也説“這個消息讓人感到無比沉重,在城市化狂飆猛進的今天,我們必須正視這個現實:新一代的農民工很可能既回不去,也不願意回到鄉村,成長的環境決定着他們也走不進城市,他們的人生變成了像夾生飯一樣,一部分人很可能走上犯罪的道路。上世紀20年代,因為水災大批難民湧入上海,其中許多人的子弟成為黃金榮、杜月笙等黑道強大後備軍,非常值得關注的歷史教訓。是,我們關注這個村子也是希望在關注是什麼樣的一種動因會讓他們走上這樣一個犯罪的道路。繼續去關注這個村子。
(播放短片)
解説:
中秋節,阿星家,80歲的老奶奶獨自守着三層樓房的大宅子,她的兒子外出打工,一去就是19年,她更不清楚多年沒有打過電話的孫子阿星正在監獄服刑。
阿星 服刑人員:
我們村現在搞到這樣子,很多人都是説抓了,不是妻離子散就是家敗人亡,所以這個也是很沉重的打擊。
解説:
監獄裏,愛看人生哲學書的阿星很難跟殺人犯聯繫在一起。5年前,剛滿20歲的他刺死拖欠工資962元,扣押其身份證的工廠老闆,向警方自首,少年阿星殺人事件曾被廣泛報道。
中央電視台劉楠(本台記者):
這間廢棄的危房就是阿星來深圳的第一站。十年前剛滿15歲的他興沖沖地來投奔父母,7個人擠住在一間屋子裏,他冒用了叔叔的身份證,從此開始了每天站在機器前12個小時的城市新生活。
阿星:
(一天)12個鐘頭,一月幾百塊錢,真的不是我幹不來,畢竟太少了,攢一年來回車費都沒有。他們就是不怎麼工作,又玩又賺到錢,所以就開始動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