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聚焦重建社會信任:健全法治是基本保障
作者:贺超
編者的話
改革開放30多年,中國經濟持續繁榮,但中國的社會信任卻未能得到同步發展。諸如街頭有老人摔倒,鮮有人願意上前扶一把的現象頻頻發生,不免讓人感慨:這個社會究竟怎麼了?
老人倒地,扶還是不扶?在傳統道德氛圍裏,這不應該是一個問題。然而,在今天卻成為一個道德選擇難題。從2006年“彭宇案”,到今年“殷紅彬案”、“許雲鶴案”,這一難題由於執法因素的介入,變得使人更加困惑。不久前,衞生部公佈《老年人跌倒干預技術指南》,專業技術指導也無助於破解社會道德難題。
由此,我們更聯想到:信任,本是一個和諧社會里最基本的要求——
不是嗎?當你打開水龍頭,要相信裏頭流出來的水沒有毒;過馬路,要相信所有汽車都會在亮紅燈的時候停下來;坐高鐵、地鐵,要相信它不會突然追尾;就是你睡覺,也要相信這屋不是“樓脆脆”;遇事報警,要相信警察不是盜賊的同夥……如果吃葷的怕激素,吃素的怕毒素,喝飲料怕色素,喝白水也怕有害元素,我們還能吃什麼?
講小道理,如德國社會學家盧曼所説:“當一個人對世界完全失去信心時,早上甚至會沒辦法從牀上爬起來。”講大道理,一個缺乏信任的民族沒有希望,一個缺乏信任的國家沒有未來。大到社會,小到個人,沒有信任,便如大海里的船,看不到航行的標識。
也許這個話題並不那麼簡單。如果正如學者們尖鋭指出的:社會信任遠不是靠一個時期的輿論引導或政治動員就能建立的。那麼,我們該如何重建中國的社會信任?《思想者》特邀3位學者就此發表看法,以饗讀者。
畢竟,我們是“老百姓”,不要變成“老不信”。十人中有九人缺德,不是德不好;十人中一人有德,就是德尚在。總得使有德的人多起來,總得讓道德的土壤厚起來。古人説“厚德載物”,其實“厚德”,才能承載市場經濟。
重建信任:“原湯化原食”
“信任危機”來自“信仰危機”。毋庸諱言,當前在一定程度上已經存在信仰危機,其形成主要肇始於市場經濟條件下人們過度追逐物質利益,人的發展片面化,忽視或無視信仰和人生價值。加上中國傳統信仰的世俗性與西方信仰的崇高性簡單對接,有些人便會遠離崇高,隨順世俗;面對社會上的各種不良現象和社會問題,一時間是非難分,榮辱莫辨;而信仰、道德教育雖有好的頂層設計卻難接地氣,在耀眼的金錢面前顯得蒼白無力。
當前信任危機的蔓延,主因是傳統的信任在市場經濟面前遭遇了尷尬。“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利”字當頭,“信”也低頭,熙熙攘攘,信任沒了!但是,儘管我們痛心疾首地呼喊“民無信不立”,也不可能像孔夫子極而言之的那樣,“去食”而立,“去市場經濟”而立。民以食為天,“去食”何以立?社會主義也有市場,我們吃夠了藐視市場、不要市場的苦頭。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需要市場經濟,特就特在能更好地發展市場經濟。在市場經濟中重建信任,我們別無選擇。
信任日漸式微,是近年來在市場經濟發展過程中發生的,是市場經濟發展不足的伴生物。許多不道德、不誠信的行為,在一定程度上是與市場經濟的不規範、不發達相關的。俗話説,“原湯化原食”,重建信任,要在進一步發展和完善市場經濟中努力。
市場經濟本身就是“信用經濟”,沒有信任就沒有市場,就沒有市場經濟。發達的市場經濟與發達的信任、信用密不可分。市場經濟是通過市場機制的作用配置社會資源的一種經濟體系,它通過供求、價格競爭這些相互依存、相互制約的機制,把人力、物力、財力等各種資源的潛力最大限度調動起來,並加以合理配置,從而推動生產力不斷向前發展。市場經濟畢竟是人類文明進步的一種歷史形式,其道德的進步性在於:在人的獨立性基礎上形成的主體利益意識、自主自立意識、競爭意識和開拓創新精神,促進人的個性、能力的自由和多方面的發展,從而歸根到底對促進社會生產力的發展,起着巨大的解放和推動作用。正是建立在“自由、平等、所有權”的前提下,才產生了與市場經濟相適應的道德維度,即,尊重、誠信、守時、互利、效率等相關內容,這應該、也可以成為我們找回信任、重建信任的“內生”基礎。
“市場經濟”≠“市場社會”
發達的市場經濟,不僅需要自發的價值規律這隻“看不見的手”調節,當然也需要政府宏觀調控這隻“看得見的手”調節。但信任出問題,往往在於“看得見的手”不受制衡。從政治學的原理看,不受制衡的權力會導致腐敗,絕對不受制衡的權力會導致絕對腐敗。從經濟運行的現實看,不受制衡的政府過度干預經濟,會放大黨政不分、政企不分的弊端;絕對不受制衡的政府過度干預經濟,會導致權力與資本結合的“權貴資本主義”。
政府的公信力是社會信任的基礎,重構公信力應首先從政府着手。傳統社會,以吏為師。但如果“吏”變成了“經濟人”,且得不到有力的監督與約束,何堪為師?各級政府部門及有關組織必須主動作為,一方面接受公眾的監督,遵循必要的法規,約束自身的行為;另一方面適應當前渠道多元、利益多元、訴求多元的新情況,建立並完善鼓勵誠信、有利於重構社會信任的制度體系。進一步完善市場經濟體制,使市場經濟體制藴含誠信的倫理道德,最終成為全社會普遍認同的行為規範。這包括,對所有參與市場經濟活動的企業一視同仁。
市場經濟需要政府“看得見的手”的作用,但應當有明確的邊界。政府參與市場行為,需要有嚴格的法律限定,政府不能“越位”,不能隨意決策,對造成重大經濟損失的行為後果,必須追究決策者的行政責任。
從個體來看,市場競爭中着眼於長遠利益的人,才能真正賺錢;所以市場經濟裏的每個人——“老百姓”也要注重自己的名聲。僅就利弊核算來講,如果人們背信的風險成本很小而收益很高,越來越多的人會傾向於背信;如果人們背信風險成本很高而收益不大,越來越多的人會傾向於守信。社會要快捷地重建信任,就要以制度促進人們追求長期利益而不是短期利益。
面對利潤這個“聚寶盆”,手持利益這把“雙刃劍”,身處市場這個逐利場,要堅守倫理底線,明晰道德邊界,有所為,有所不為。“市場經濟”不是“市場社會”。經濟追求無止境,社會道德有底線。背信則名不達,名不達則利難至。要讓守信重義者“名利雙收”,背信棄義者身敗名裂。
重建信任:彌補市場缺陷
既要通過促進市場經濟的發展,把蛋糕做大;又要通過完善市場經濟制度,把蛋糕分好。普遍平等產生普遍信任。信任不會在一個等級社會中生根。貧富過度懸殊,富人警惕窮人,窮人不會信任富人。只有當人們相互視為平等的成員時,他們才易於相處,易於相信陌生人,易於形成共同的價值,易於彼此結合凝聚力量。世界上貧富差距大的國家都是普遍信任度低、而小團體信任發達的國家,貧富差距小的國家都是普遍信任發達、而小團體信任趨於平淡的國家。
前些天,李光耀在新加坡聖淘沙圓桌論壇上,在回答 “您認為在中國崛起過程中將會面臨的最大挑戰是什麼”時表示,“我想中國最大的問題就是貧富差距,特別是沿海地區與內陸地區的差異”。其實,鄧小平早就説得很明白:沿海如何幫助內地,這是一個大問題…… 共同致富,我們從改革一開始就講,將來總有一天要成為中心議題。
反覆出現的問題,要從規律找原因;普遍出現的問題,要從政策想辦法。現在既然信任問題已反覆出現、普遍出現,就必須加大政策力度促進社會公平,縮小貧富差距追求普遍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