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保組織揭露污染黑幕：涉蘋果供貨商等5萬企業
面對面·馬軍《我需要你的承諾》·台本
【總導視】
一段視頻揭開蘋果供應商幕後黑幕。
馬軍：那麼他們在取了這個廢水的水樣之後，舉着它，突然就跪倒在我們的這個鏡頭前。
記者：你當時什麼感覺？
馬軍：我當時其實一瞬間我的腿的也軟了。
多家國際知名品牌受到追蹤調查。
記者：中小企業污染尤其嚴重，為什麼你的關注點只在一些知名大公司？
馬軍：實際上可不止包括了那些大的公司，誰有污染我們就必定把它給錄入進來。
他如何走上環保之路？
馬軍：我説你知道這些水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嗎？他們指着旁邊，其實對岸可以看到隱隱約約的一大片的這樣的工廠，煙囱。
中國第一副污染地圖，又記錄了什麼？
馬軍：至少有5萬家以上的企業被列入到了這個名單裏面。
記者：這個數字還是相當驚人的。
馬軍：很多人其實吃驚於中國竟然還有這麼多的信息的公開，特別是一些國際的這樣的一些人士。
面對面古兵專訪公眾環境研究中心負責人馬軍，正在播出。
【總 片 頭】
【總 串 場】
前段時間，一部涉及蘋果公司多家供貨商違規排放和污染的短片在社會上引起了廣泛的關注和熱議，製作這部短片的是一家環保組織。在這部短片中，人們看到了在光環籠罩下的蘋果公司的另一面。這家機構為何要調查蘋果公司多家供貨商？在供貨商生產的環節又隱藏着怎樣的內幕？作為知名品牌企業，在今後又將如何承擔起環保的社會責任呢？今天《面對面》將專訪這家環保組織的負責人，馬軍。
【人物介紹】
馬軍 43歲
曾出版《中國水危機》一書
現為公眾環境研究中心負責人
【正 片】
解説1：這是一部有關蘋果多家供應商的短片，片名叫“蘋果的另一面”。短短幾個月，這部短片的點擊量已達18萬次。片子的製作方就是馬軍負責的“公眾環境研究中心”。
記者：你從什麼時候開始關注這個蘋果供貨商的這樣的污染問題？
馬軍：你看我們是在2009年的時候，那時候不是出現了一系列的這個重金屬超標，這個毒害事件嘛。然後我們因為有一個數據庫，專門都是這些污染企業的，我把它梳理了一下，結果很意外看到這麼多電子產品的這些生產企業，然後再一查，他們中間很多都是這些國際知名品牌的供貨商。於是我們和當時是29個IT品牌做了交流，希望他們能面對這個問題，
最後28個都願意面對，只有一個説，我的政策就是不面對。
記者：哪個企業？
馬軍：就是蘋果，就是蘋果最後這一個品牌説我不管你提出什麼，我的政策，我有一個長期的政策就是不披露供應商。
解説2：“公眾環境研究中心”是馬軍2006年建立的一家非盈利環保組織。在對蘋果多家供應商接下來的調查中，雖然蘋果堅持 “不披露”政策，馬軍他們還是艱難地鎖定了22家 “蘋果疑似供應商”。
記者：那你是從哪兒打開這個缺口？
馬軍：所以就是蛛絲馬跡。
記者：這蛛絲馬跡怎麼尋找？
馬軍：你比如説這個凱達電子，是我們這次提到的一個關鍵性的一家污染的案例，那麼這家企業我怎麼找到？就是我們看到一則報道，説蘋果在美國把它的供應商管理的經理告上了法庭，告他什麼呢？告他收受賄賂，然後這個行賄的企業之一是凱達電子。然後凱達電子的負責人又對媒體説，我們那不是行賄，那只是回扣。由此就把這個對上了。另外一家也是很主要的一個案例，名幸電子，武漢名幸，我們怎麼對上的？因為在日本發生地震之後，我們看到武漢的這個當地的媒體有一則報道，説這個日本總部的名幸廠受到了一些損壞，因此一些重要的訂單，包括蘋果的訂單，就轉移到了武漢名幸來加工生產。由此我們把它對上了。
解説3：2011年1月18日，馬軍牽頭的五家環保組織在網上發佈了一份名為《蘋果的另一面》的獨立調研報告，報告指出在供應鏈的職業安全、環境保護等方面，蘋果公司都違反了自己的承諾。
記者：在你的調查中你發現這些供貨商存在什麼問題呢？
馬軍：存在着諸多的問題。這個電子企業不像我們，就這IT產業啊，很多人可能會認為它是一個知識產業，一個新經濟，甚至是一個虛擬的產業，但實際上我們每天所用的電腦、手機這樣的一些IT產品，它也都需要加工生產出來。而這個過程中間也存在着很多的污染的排放，包括廢水、廢氣，包括危險廢物的這種排放。那麼另外呢，有一些他們的污染實際上已經給當地的居民他們的生活造成了困擾，甚至對健康造成了損害。
記者：最嚴重的問題是什麼呢？
馬軍：最嚴重的問題比如説，我們下去調查的時候，在一個村裏面，由於公眾長期以來受到這些困擾，他們也出現了疾病多發的情況，那麼他們在取了這個廢水的水樣之後，舉着它，突然就跪倒在我們的這個鏡頭前。
記者：你當時什麼感覺？
馬軍：我當時其實一瞬間我的腿也軟了，因為我從來沒試過説有那麼多上了年紀的，而且都是婦女，她們跪在我的面前。然後我也站不住，我舉着鏡頭，端住了鏡頭，但是我也半跪在那個地方。
記者：你剛才所談到的這些問題都是我們眼睛直觀很難看到的，你怎麼進行調查呢？就憑這些羣眾們拿着這樣一個污水的樣本告訴你嗎？
馬軍：我想呢我們也是做兩方面的這樣的調查，一種是案頭調查，一種是這個實地的調查，並且聘用專業的第三方機構取樣、檢測，最後得到相關的這些結果。
解説4：8月31日，馬軍牽頭五家環保組織再次發佈了第二期《蘋果的另一面》調查報告，報告中顯示：經檢測，名幸電子旁的湖水底泥中銅的含量竟高達4270毫克/公斤，比長江中游主要湖泊底泥中銅的含量高出56—193倍。像這樣的印刷電路板製造廠主要產生的是重金屬污染，而像凱達電子這樣生產筆記本電腦外殼及內飾件的廠商，主要的污染是噴塗工段產生的酸性廢氣和粉塵。
記者：整個這個調查過程順利嗎？或者説有阻力和困難嗎？
馬軍：調查不是非常的容易。比如説我説到的那村子，他們在第一次我去調查的時候，他們情緒很激動，那麼很多的村民，他們後來提供了一份這個癌症的名單，那我總是需要去核對一下這個，所以我花了相當的時間。第二次又回去的時候，那麼公眾對我們也有相當的想法，就是當地的村民。
記者：會有什麼想法？
馬軍：對呀，他説天天在電視上，趴在電視上看，沒有看到，因為我當時不是在拍攝，
他們説沒有看到你們的這些這個播出任何的拍攝的東西。
記者：他們失望嗎？
馬軍：很失望，他説問題也沒有解決，天天我們還是面對着這些廢水、廢氣的這些問題。
解説5：在實地調查中馬軍發現，不光這些工廠周邊居民的健康遭受着威脅，在密閉廠房內工作的工人同樣也面臨着危險。
記者：工人會存在什麼樣的問題呢？在企業裏面工作。
馬軍：我們看似就是説這些電子企業，這個IT企業，走進去的時候都覺得很乾淨，這個企業環境也挺好的，然後一間一間的這個廠房，很多都是甚至都是無塵車間，那麼你看着
好像非常非常乾淨，但是在這些企業裏面，他們又大量地使用各種化學品，包括很多溶劑，那麼它們會揮發出來。為了保證這個車間的無塵性，那麼常常它的通風就不願意做得非常到位，這樣呢大量的這些有害的物質揮發在這個車間裏面，又不能夠得到很好的這樣的一個通風的話、換氣的話，那麼最後所導致的結果就會是工人在這個無塵車間常常會得各種各樣的怪病。
記者：你接觸的過程中有明顯的這些特性的顯現嗎？
馬軍：我記得有一個女工，她就沒講幾句眼淚就下來了，説很多同伴都生了病，而且生的是一些就是她們難以啓齒的病，然後她們就不能夠再繼續下去，她們都走了，她説我可能也堅持不了幾天了，我也要走了。那麼從那個時候我們就知道它是存在，就是整個這個IT產業裏面是存在着這樣的問題的。
解説6：造成這些慘劇的罪魁禍首是一種名為“正己烷”的化學溶劑，它用於擦拭手機顯示屏。正己烷會通過呼吸道、皮膚等途徑進入人體，長期接觸會出現頭痛、乏力、四肢麻木等慢性中毒症狀，嚴重的甚至導致死亡。今年2月15日，蘋果公司正式發佈了2010年度“供應商責任進展報告”，首度承認蘋果公司供應商聯建科技有137名工人因暴露於正己烷環境，健康遭受不利影響。
馬軍：我記得有一個女工她叫小玉，她才18歲當時中毒的時候，突然走不了路了。然後她的父親也是一個農民工，放下工作去看她，結果帶着她看病下車的時候，跨擦就一下就直接摔在馬路牙子上邊，膝蓋也破了是褲子也都破了，然後就知道不行了。她父親揹着她四處求醫，花了很多錢，幾萬塊錢，那麼南南北北地去，最後才在上海的一家醫院，醫生告訴她説你這不是一般的病啊，你這是職業病，你可能就得到蘇州市的一家職業病醫院，只有它才能治這個病。所以最後才住到那個地方，去治病。
解説7：蘋果公司是一個典型的品牌輸出企業，只負責研發設計和營銷，在全球經濟一體化中，蘋果公司憑藉技術創新、管理創新和充分利用產業鏈，成就了王者之道。雖然它的供應商出現了環境污染和員工職業病等各種問題，但處於產業鏈上游的蘋果公司本身卻巧妙地規避了可能產生的法律責任。
記者：按照現在的法律框架來講的話，這些受傷害的工人能夠直接和蘋果公司建立這樣一個賠償機制嗎？
馬軍：他們實際上就是如果嚴格地從法律上的關係上來説的話，蘋果公司和這些這個企業，它的代工企業之間沒有法律上的這樣的一個所屬的關係。
記者：也就是説現在的法律在這個方面還是有空白。
馬軍：在法律方面是有一個空白。那麼這個空白是怎麼來的呢？我想它來自於從30年前開始的這樣的一個所謂經濟全球化的過程。很多大的品牌逐漸在這個過程中間它放棄了自己的工廠，像蘋果公司，它就沒有任何一間工廠，所有的產品全部外包生產，小到一個螺絲釘也是外包到這個發展中國家，很多都是，尤其是一些重污染的生產流程，基本上是在中國來進行的。那麼在這個過程中間呢，它就出現了任何問題，實際上這些企業跟它之間都沒有法律上的關係，所以這中間就出現了一個灰色的地帶。
記者：既然有這樣的灰色地帶在，為什麼你後來又製作了一個視頻“毒蘋果”的這樣一個節目？
馬軍：因為我們主要是基於説研討了蘋果自身的這樣的一個承諾，在那個承諾中間它是這樣講的：無論我的產品是在哪兒生產，我要確保對環境負責，給勞工以尊嚴，同時確保勞工的職業安全。
【片花】
為什麼他對多家國際知名品牌進行追蹤調查？
記者：中小企業污染尤其嚴重，為什麼你的關注點只在一些知名大公司？
馬軍：實際上可不只包括了那些大的公司，誰有污染我們就必定把它給錄入進來。
中國第一副污染地圖，又記錄了什麼？
馬軍：至少有5萬家以上的企業被列入到了這個名單裏面。
記者：這個數字還是相當驚人的。
馬軍：很多人其實吃驚於中國竟然還有這麼多的信息的公開，特別是一些國際的這樣的一些人士。
面對面古兵專訪公眾環境研究中心負責人馬軍，正在播出。
解説8：蘋果公司處於產業鏈頂端，在經濟貿易上強勢控制着下游代工企業。馬軍意識到，要想真正解決供應商的污染問題，必須直面遊戲規則的制定者。在馬軍對蘋果公司多家供應商展開調查一年半後，今年8月蘋果公司總部開始主動與馬軍進行正面接觸。
記者：你對這樣的一個進展滿意嗎？
馬軍：我想這個進展呢，應該講它不是一個非常快的進展。
記者：持續了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