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艦開雷達迎外艦被對方致“盲”引實戰深思
作者:沈选

巨浪撲舷(鍾魁潤、代宗峯攝)
[東海,一場暴風雨襲來。](https:///>點擊查看更多軍事圖片引子<em data-scene=)
這時,一艘艘艦艇駛出軍港,告別近岸濁黃的海水,直到舷邊沸騰翻滾的海水變成深綠、墨藍……
在那波濤洶湧的海洋上,一場場實兵對抗演練進入高潮。東海艦隊首長告訴記者,今年的對抗演練有個變化——從“練為戰”變為“練即戰”。這種變化,用他們的話説就是:“讓訓練更貼近實戰,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
上戰艦,走東海,記者一路在觀察:練即戰,他們面對的是怎樣一場風雨?
一場考核殺氣騰騰,兩位艦艇長海上對決紅了眼。艦隊首長下了決心:不能等到“街亭”失了再“揮淚”——
“馬謖”今天就要“斬”
“起航!”某驅逐艦支隊“三明”艦艦長何鋒,率艦去捕捉潛伏在水下的一條“大魚”——某潛艇支隊的一艘潛艇。
此次遠航訓練不一般,這是何鋒全訓艦長合格考核的一次攻潛考試。
指着一張偌大的海圖,何艦長説:“那艘潛艇已經出航七八天了,現在它在哪片海域、深度多少、什麼航向,我是一問三不知。”
一問三不知,還必須抓住它。何艦長説,一旦在規定的時間內對手溜掉,或者被對手發射魚雷“擊中”,全訓考核就會前功盡棄。
要命的是,潛伏在海底的對手,恰恰也是一名參加全訓考核的艇長:某潛艇支隊331艇艇長朱愛根。一旦他被何艦長抓住,他將面臨同樣的命運。
不管雙方如何優秀,這次考核一定要“PK”掉一個。於是,考核變得殺氣騰騰,兩位艦艇長未曾開戰已經紅了眼。
然而,曾幾何時,考核卻並非如此。
——考核真正的比拼不在海上,而在紙上。複習考題上千道,複習資料幾十本,書桌一張,間隔五米,考官遊動,考紀嚴明。考前背題大汗淋漓,考後忘了十有七八。所考內容重操作、輕作戰,考來考去,艦長變成了“船老大”。
——海上實裝考核劃定“攻潛區”,圓規一劃,尺子一量,海圖上巴掌大的一片海域,潛艇就在下面“藏”着。“説是藏,往哪藏?那片海區下面是沙子還是石頭我都知道,抓不到才奇怪!”何艦長説。
——如果艦長和艇長恰好認識,還是好朋友,考核沒準會變成一場“比拼秀”……
如今,一切都變了。
——雙方誰也不敢拍胸脯。此前儘管他們答過無數的題、做過無數的卷,今天寫在紙上的“滿分”統統“歸零”,且看海上比拼誰勝誰負。
——雙方同時被裝在一個巨大的“黑箱”裏。對手在哪裏?對手會怎樣打我?我該怎樣攻?怎樣防?一連串的考題變成生死攸關的戰場決策。
——雙方都是“考生”,誰也不敢“放水”。因為放過對手就意味着自己“出局”,雙方誰也輸不起,兩人頭上都懸着一把劍。
“這種考核對他們很殘忍,但必須這樣考。否則他們雖然當上了‘合格艦長’,會不會是明天戰場上的‘馬謖’?”艦隊司令部一位領導説:“考核成敗就是打仗輸贏。所以艦隊首長下了決心:為了不在打仗時‘街亭’失了再‘揮淚’,‘馬謖’今天就要‘斬’!”“斬馬謖,就是要改變脱離實戰的考核。因為不從這裏下刀,天長日久,關羽、張飛、趙雲也會被考成馬謖!”
此次對抗誰贏了?截至記者發稿時,對抗仍在進行中。
明明是“空中開花”,怎麼説“攔截失敗”呢?靶子的變遷史,讓某驅逐艦支隊官兵發現——
“敵人”絕不是“木偶”
説起那天的演習,某驅逐艦支隊“福州”艦艦長趙國勝記憶猶新:“對空雷達屏幕上突然出現大片雪花。我們抓住‘敵’電磁干擾間隙發射導彈。‘轟’地一聲,大海上空閃現一團火球,‘敵’來襲導彈被擊毀!”
然而,就在趙艦長向編隊報捷時,另一枚加裝了干擾源的靶彈,又向戰艦高速襲來,該艦被判“攔截失敗”。原來,對手玩了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真相大白,官兵們驚出一身冷汗!
“訓練酷似實戰,原因在於靶子變了。”長久以來,海上演兵時經常聽到“導彈來襲”的警報,但人人都知道其實“啥也沒有”,導彈是帶“引號”的,敵人也是帶“引號”的。“後來,防空演練中有了靶機。”趙艦長回憶説,靶機其實就是用真飛機拖曳的航模:“它不會拐彎,不會機動,速度又慢,充其量是一個空中信號反射源。”
“只要鎖準目標,導彈一般情況下會百發百中。打靶其實考驗的是導彈的質量,並非打仗的水平。”趙艦長説:“以往多少次,我們打掉的就是一個個‘木偶’。被‘木偶化’的敵機,甚至還不如一隻活蹦亂跳的鳥!”
如今,靶彈登台了。記者看到,這種靶彈是用某型實彈改裝的,除了沒有安裝“戰鬥部”,與真實的導彈沒有什麼差別。而且,導彈上還安裝了干擾裝置。
“防空導彈打靶彈,好比針尖對針尖。何況,對方向我們發射的並非一枚導彈,而是一下子發射四五枚,在空中連續飛來,你要辨別哪枚是誘餌彈、哪枚是真正威脅你的導彈,還要逼着你把所有靶彈打下來,你説,難不難?”“福州”艦對空導彈技師蒲小剛説。
“靶彈變了,靶船也變了!”“杭州”艦對海導彈發射技師熊九金告訴記者:“傳統靶船拋着錨被動等着捱打,新型智能靶船能遙控機動,靶船上還加裝了電磁干擾設備,誘導來襲導彈偏離航向,非常難打。”
靶子的變化,讓實戰化訓練終於變“實”了。然而,讓“木偶”變成“活蹦亂跳”的敵人,並非一蹴而就。敵人真的不再是“木偶”了,打“砸”了就成了常有的事,演練不再是皆大歡喜的結局。
“傷心總是難免的,我們卻是一往情深。”趙艦長幽默地改了一句歌詞,如此註釋:“平時瞄什麼樣的靶子,決定戰時打什麼樣的仗!”
敵人“活蹦亂跳”又“神出鬼沒”。幾場演練中,岸基、海上和空中電磁迷霧籠罩,電子干擾由單一向多元、由平面向立體、由階段體驗向全程覆蓋拓展。某驅逐艦支隊王建勳支隊長回憶説:“雷達屏幕上一片花白,每艘艦平均收發信息多達上千條,艦長眼花繚亂。如何撥雲見日?如何在海量信息中去粗取精?步步是坎,驚心動魄,現在的艦長真的不好當!”
“研討式訓練”對一次發射給出顛覆性評價,啓示指揮員把“靶場思維”轉到“戰場思維”上來——
千方百計尋找“我哪裏不行”
在驅逐艦某支隊組織的“研討式訓練”中,有這樣一個案例——
一次演習中,“連雲港”艦發射防空導彈抗擊靶彈,第一枚導彈沒有擊中,緊接着又發射了第二枚,靶彈空中開花。
然而,此次補射當時非但無人喝彩,“連雲港”艦還受到批評。批評者説他們“違反要求”,因為按照預案,“連雲港”艦沒有擊中時,應該由編隊的其他戰艦來攔截,藉此鍛鍊“體系作戰能力”。
當時,這種批評大家覺得都對。現在,大家有了反思——“連雲港”艦這樣做該批評嗎?能這樣理解“體系作戰”嗎?演習就是打仗,第一顆子彈打空,“再扣一下扳機”有錯嗎?
“除非是靶彈飛出攔截射程,或是兄弟艦已經處於飽和攔截狀態,否則這個‘第二槍’開得無可厚非。這就是打仗!”談及此事,支隊長黃新建説:“一些同志講實戰標準,僅僅停留在不要弄虛作假,這實在是一個太低的標準。其實更重要的是,到底什麼是實戰標準?”
“明確實戰標準,關鍵是要把‘靶場思維’轉到‘戰場思維’上來。”黃新建認為,“靶場思維”更多的是關注“我很行”,在“滿堂彩”中擊掌歡呼;而“戰場思維”特別強調關注“我哪裏不行”,在反思中痛定思痛。他説:“實戰從來沒有‘劇本’。如果我們平時訓練只想證明自己如何過硬,而不是發現問題,那訓練對於打仗而言還有什麼價值?”
捅破了這層“窗户紙”,很多顛覆性的理念便由此產生。
“平時訓練再‘行’,打仗也可能‘不行’。”艦隊司令部軍訓處處長楊衞忠舉了一個例子:上世紀50年代初,美國一所大學統計了300萬份傷亡報告後發現,在戰場上真正由輕武器精準瞄準射擊造成的傷亡比例極少,大多數傷亡是由密集射擊或流彈造成的。
“沒有天生會打仗的戰士。”某潛艇支隊支隊長馬立新記得,一次潛艇在水下遠航時,艇長隨機設置了一個“意外情況”——空氣再生裝置突然燒炸了。“咣”地一聲,旁邊一個戰士一下子嚇懵了。“不能笑話我們的戰士,那是人正常的心理反應,誰也不是天生的鋼鐵神經。”話鋒一轉,馬立新説:“也沒有天生會打仗的艇長。比如潛艇緊急上浮時有一連串的處置動作,艇長就一個不能錯。老百姓開車有時都會把油門當剎車,艇長不行。這靠什麼?也靠訓練!今天艦隊黨委提倡練即戰,就是千方百計讓靶場與戰場、訓練與戰爭劃等號,讓我們千方百計去查找‘我哪裏不行’。”
“像作戰一樣訓練,像訓練一樣作戰”。這兩個“像”字,前一個是在平時寫的,後一個是在戰時寫的。只有寫好第一個“像”字,我們才能在未來作戰中寫好第二個“像”字!艦隊首長向記者説了這樣一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