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8峯會為何唱起增長的調子？-馬寧

5月18日至19日，為期兩天的G8峯會在美國戴維營如期舉行。這次八國峯會召開在風雨飄搖之際，最為顯著的表現，不是關於對敍利亞、伊朗等問題的含糊聲明，而是突然談起了增長。在會議之後發表的《戴維營宣言》中強調，促進經濟增長和創造就業是八國集團面臨的迫切任務，希臘應留在歐元區之內，八國集團應採取所有必要努力來重振經濟增長並應對金融市場的壓力。《戴維營宣言》還強調指出，各國政府應採取提振信心和推動增長的舉措，這些舉措包括在可持續、具有可信度且不加大通脹壓力的環境下來提高生產率、經濟增長和需求，但是各國應採取的正確經濟政策不會完全相同。強勁的國際貿易、投資和市場融合都是經濟可持續、平衡增長的重要推動力，八國集團承諾反對貿易保護措施並保護投資，應通過雙邊和多邊的努力來減少貿易和投資壁壘。

在此之前，以德國為首的歐洲面對債務危機一直強調的是財政緊縮政策。在整個歐元區，德法是核心，歐元區的核心任務就是維護德法的利益。因此，邊緣國家發生了債務危機，德法本是不願意出手救援的。不得已進行救援，也是為了避免事態加劇，因此要有多種附加條件。為了避免被拖入替人還債的境地，德法、歐洲央行、歐盟對幾個債務問題嚴重的國家開出的藥方都是財政緊縮政策。所謂財政緊縮，也就是政府少花錢，以改善財政狀況，一方面不至於增加新的債務，另一方面有能力去償還已有的債務。

由於歷史原因，除原東歐社會主義國家外，歐洲國家大多福利水平較高，而高福利便意味着目標指向普通羣眾的高政府支出。在2008年經濟危機爆發之前，歐洲各國的政府負債情況已經很嚴重，2008年經濟危機後針對金融機構和大資本的政府救助行為使各國政府負債情況大大惡化了，而經濟危機後的經濟蕭條使政府收入又大幅度減少，這就是從2010年起歐洲債務危機的陰雲不散的主要原因。像希臘、西班牙、意大利這樣的傳統歐洲窮國首先爆發了債務危機。為了緩解危機，需要削減政府支出，而這意味着普通羣眾的切身利益直接受到損害。

每個普通人都知道2008年的經濟危機是金融資本投機釀造的，而且對當時各國的救市行為都還記憶猶新，所以都對要承擔危機的後果感到憤怒。美國的“佔領華爾街”運動是這種情緒在美國的表現，而在災難更加深重的歐洲，這種情緒就自然表現得更加激烈。除了大規模的罷工、遊行、示威之外，羣眾還造成了政治危機。即使在狀況相對較好的德國，在地方議會選舉中總理默克爾所屬的基民盟也失去了民意支持。在希臘，由於沒有政黨敢於承擔極度財政緊縮政策，導致希臘政局長期動盪，政府不穩。主張不接受財政緊縮政策的左翼政黨在羣眾中的影響力逐漸增加。長期以來，歐盟對待希臘的態度就是拋出財政緊縮的強硬要求，而希臘不得不卑躬屈膝地接受。但是現在由於希臘民意的反彈，希臘已經嚴肅地考慮不接受財政緊縮政策甚至退出歐元區了。習慣了頤指氣使的歐盟大國沒有料到事態的發展到瞭如此嚴重的地步，於是反覆強調和勸説希臘不應離開歐元區。這個時候，希臘已經掌握了主動，有在未來與歐盟討價還價的底氣了。對於希臘和希臘人來説，比較好的結果是即得到了救助，又沒有離開歐元區，而且不必採用財政緊縮政策。

如果離開歐元區，希臘將遭受嚴重的損失。除了不論離開還是留下都逃脱不了的國家破產，還有就是本國貨幣的極度貶值。這會對希臘的經濟造成嚴重混亂。但是很難講留在歐元區施行財政緊縮政策的後果會更好一些。雖然使用歐元不會面臨貨幣貶值的危險，但是穩定的貨幣顯然不會帶來經濟增長。這兩種選擇的區別似乎只在於：是選擇陷入一片混亂的經濟，還是選擇陷入一片蕭條的經濟。但是如果希臘離開歐元區，那麼歐盟同樣將受到無法承受的損失，歐元的穩定性將大大動搖，歐洲各國、歐洲央行和私人持有的希臘債券將成為廢紙，歐盟的政治前景也將黯淡許多，甚至可能不再穩固。其他深陷債務危機的國家也許有一天也將像希臘一樣採取這種極端手段。

如果希臘等國不執行財政緊縮政策，那麼財政上的窟窿會越來越大，最終還是要歐洲大國來埋單。所以歐盟和歐元區現在處於兩難境地。“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想要風平浪靜地渡過歐洲債務危機，是不可能了。而且由於法國的經濟狀況也很糟，反對緊縮的社民黨總統候選人奧朗德已經在總統選舉中獲勝。即使是薩科齊任職總統期間，法國在緊縮問題上也沒有緊跟德國，如今更不可能了。況且默克爾在德國還能堅持多久也已經成了一個問題。

所以，在這個時候，進退兩難的美國和歐洲都自欺欺人地唱起了“促進經濟增長和創造就業”的夢話。債務危機不平歇，這些都是空話。如何在目前的局勢下實現經濟增長和創造就業呢？所有人都知道財政緊縮政策實現的是經濟停滯和失業增加。在債務危機下，怎麼會有強勁的國際投資呢？債務危機不平息，金融體系就不穩定，投資也無從談起。而且，在發達市場經濟中，國債被認為是最安全的，國債的收益率是市場利率的基礎。國債出現問題，金融市場上的利率必然高企，投融資的成本必然很高，這顯然不會激發投資熱情。

歐洲陷入了一個死循環，沒有快速有效的辦法解決債務危機和促進經濟增長。唯一的辦法就是印鈔票，但這和免除債務實質上是一樣的，區別只在於普通羣眾將一同感受通貨膨脹之苦，債務持有人是不願意承擔這樣的損失的。八國峯會促進經濟增長的大合唱結束之後，留給各國的，還是無可奈何的老問題。歐洲大國最後總是要承受債務危機的損失的，與其等到最後，還不如現在就主動一些。但是這又遇到國內的強大政治壓力。歐債危機最終如何得到解決，現在看起來是完全不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