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救歐元區危機的突破口：紓困銀行-傑弗裏·薩克斯

挽救歐元區要從紓困銀行着手歐元區要想自救，就得面對真正的危機：銀行業領域的危機。

正如加文•戴維斯(Gavyn Davies)所指出的，人們把太多時間花在了財政政策上，而歐元區面對的生死存亡威脅，其實是疲弱經濟體的銀行信貸持續崩潰。沒錯，財政政策很重要，但辯論通常被框定在“緊縮”（加大削減赤字）與“增長”（加大赤字支出）之間，這對貨幣聯盟的生存是一個嚴重干擾。

歐洲和美國之所以會在2008年爆發金融危機，是因為本世紀頭十年的放鬆監管以及美聯儲(Fed)和歐洲央行(ECB)釋放過多流動性造成銀行過度放貸。過多的流動性流入了各式各樣的次優借款人。美國、英國、愛爾蘭和西班牙出現了住房市場泡沫；冰島出現了企業收購泡沫；而希臘則出現了公共部門支出狂潮。

當2008年寬鬆信貸結束時，銀行業部門陷入了過度舉債和資本金不足的局面。銀行資產（包括抵押貸款支持證券、企業收購和政府債券）大幅縮水，銀行資本因此驟減。雷曼兄弟(Lehman)破產引起了金融恐慌，銀行停止了彼此放貸，也不再向藍籌股公司放貸。流動性逐漸枯竭。美國和歐洲經濟陷入嚴重低迷。 這並非典型的凱恩斯理論中的總需求下降導致的經濟低迷，儘管隨着住宅淨值和股票價格也大幅下跌，總需求的確有所下降。2008年末和2009年初產出大幅下降的主要原因，是企業缺乏營運資本，而不是總需求不足。非金融企業進行裁員和拋售庫存，以補充銀行不再提供的流動性。

雷曼兄弟破產後，美聯儲正確地向經濟注入了大量流動性，從而到2009年春季結束了銀行業的恐慌。通過問題資產救助計劃(Tarp)注入公共資金，從美聯儲提供的接近零利率的貸款上獲得利潤，再加上資產價格反彈和新股本的注入，美國各銀行逐漸得到了資本重組。美國財政刺激可能在2009年經濟復甦初期起到了小作用，但美聯儲扭轉金融恐慌的努力是主導因素。

與此形成反差的是，歐元區未能解決同樣嚴峻的銀行業危機，尤其是在實力最弱的歐元區經濟體。持有鉅額希臘國債的希臘各銀行，遭受了災難性的資本損失。當2009年12月有傳聞稱，希臘可能在主權債務上違約、並退出歐元區時，希臘的銀行就無法再發行證券、吸引存款或者獲得銀行間信貸額度。

自2010年初以來，希臘各銀行指望歐洲央行充當最後貸款人，然而歐洲央行一直對承擔這方面的責任模稜兩可。有傳聞稱，希臘將被逐出歐元區，而歐洲央行將拒絕接受希臘各銀行提供的擔保。儲户開始逃離希臘銀行業，希臘貨幣機構的銀行存款在2010年春季達到峯值後開始下降。

隨着存款下降和無法進入國際資本市場，希臘各銀行大幅削減各自的貸款組合，導致災難性的經濟萎縮繼續加深。 希臘經濟崩潰的主要原因並非是財政緊縮或缺乏外部競爭力，而是長期缺乏營運資本。希臘中小企業再也無法獲得融資。自2010年以來，希臘一直在銀行業大幅收縮的情況下試圖穩定一個複雜的現代經濟。這當然不會成功。希臘銀行業的失靈，令人想起1929年-1933年美國大蕭條(Great Depression)期間銀行放貸的戲劇化萎縮。

歐洲銀行業萎縮不僅僅發生在希臘。自2010年年中以來，包括愛爾蘭、葡萄牙和西班牙在內的其他多個歐元區國家銀行業的隔夜存款出現了下降。相應地，那些經濟體的銀行也削減了放貸規模，導致這些國家陷入雙底衰退。如果歐元區各國銀行現在通過減少放貸（而不是籌集新資本）來提高資本金比率，銀行貸款減少的局面很容易加劇。

目前仍無證據表明，歐元區有關當局（尤其是德國政界）意識到應優先紓困歐元區銀行，尤其是希臘和其他疲弱經濟體的銀行。歐洲銀行管理局(EBA)正在收緊資本充足率標準，而沒有對隨之而來的信貸急劇收縮給予足夠的注意。在這種形勢下把重點放在削減預算上，不僅是誤入歧途的，而且悲劇般地笨拙。如果就業人數大幅下降，薪資税就會驟減，政府也就不可能消除預算赤字。

希臘的銀行恐慌目前正在加劇，如果不採取果斷措施防止希臘出現大規模銀行擠兑，就很容易促使希臘退出歐元區。如果發生此類擠兑，並導致希臘退出歐元區，那將最有可能導致更大範圍的災難，因為葡萄牙、西班牙，或許還有意大利，也在發生儲户從銀行大量提款的情況。歐元區不願意讓希臘留在歐元區內，將創建一個強大的單向押注：還有多個歐元區國家也無法留在歐元區。

歐元區還有最後一個機會。關鍵步驟如下：在疲弱經濟體重建營運資本；對銀行進行資本重組，如有必要的話使用大量的公共資金；堅稱歐洲央行是面向銀行業的活躍的最後貸款人。簡言之，歐洲必須下決心避免陷入自我造成的崩潰，抗擊正在持續的銀行業崩潰。制定可信的財政政策以及加大人力資本和基礎設施投資無疑是長期復甦的一部分，但財政危機只有在紓困歐洲步履蹣跚的銀行業之後才能得到解決。

注：本文作者系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地球研究所所長 傑弗裏•薩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