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亮：神舟劉洋，讓偽女權主義者走開

近日最熱門的新聞莫過於神舟九號成功對接，女航天員首次登空。最喜劇的新聞莫過於輕薄記者侮辱航天員，遭萬民唾罵不得不道歉辭職。對後一新聞我們其實不必太憤怒，因為事先就能料想到必有此類記者表現。只等着看能不能更過分一點，結果他們總是不負眾望，此番衝女航天員下三路而去，叫人歎為觀止。

形勢一邊倒，誰都忍不住去罵這樣的記者。但我以為，形勢一邊倒就不好玩了，會掩蓋一些真的矛盾。鑑於他們已經遭受足夠批判，這裏我不再多言，倒想提供些別的喜劇。標題中已經透露，我選中了某些尊敬的女權主義者們。

一篇名為《女航天員、七月流產，以及其他》的熱帖在網上熱傳，文章指出：記者的黃色笑話裏最不能令作者容忍的就是“它完全否定或者無視女性作為社會人的職業身份和職業成就，將她們定位成純粹生理屬性的肉體和泄慾產子工具。”作者更聯繫陝西強行引產事件引起憤青公憤來説明，只有女人“在履行男權社會規定的妻職、母職時遇到阻礙，男權社會才會開始關注她的所謂"權益"。但如果女性不是在扮演妻母角色，而是在職業化道路上有所進取，超出了這個社會的大多數男性，她所收穫的就是這個社會男性的普遍嫉恨。”

我是在一位著名四月男青年的微博上看到此文的，乍一看蠻犀利，正符合豆瓣青年的智力與情感階段。不過作者可能不幸言中了：她的帖子只有在符合男性愛國青年們討伐公知的大目標時，才會被轉發，而轉發者絲毫不會考慮這個帖子本身有什麼問題。

在我看，這作者還真純情，人家給你講黃段子，你給人家講學術，一本正經批評無良記者，好像人家真值得那麼嚴肅凜然一樣。作者認為“它試圖以一種極為粗鄙、不遮不掩的態度，把女性（無論她們從事的是何等職業，作為社會化的職業人又取得了何等成就）給強行塞回男權社會給她們的定位。”這樣的學術語言真是令流氓擔待不起。要知道，流氓們恰恰是沒有能力壓制女性的職業發展，才會用語言來虛擬壓制一下，千萬別把它當真。

嚴肅地説，難道作者沒注意到自己的自相矛盾？因為從網民的反應看，女航天員不但沒有受到普遍嫉恨而且廣受讚揚和維護，表現出中國革命留給中國普通民眾根深蒂固的平等主義傳統。難道作者不知道自己挑選了太低端的對手？自己輕易維護了“女權”這個政治正確，而公知型記者正是違背了這個政治正確才死得難看。我們不妨反過來思考一下，難道不正是這位記者的拙劣表現才滿足了一些小資女權主義者的迫害妄想症，好像真地有那麼多男權人士在詆譭女人，從而她們有機會奮起筆抗議？

還是説説我對這篇文章最懷疑的地方吧——作者質問記者：“三個同樣是‘耗費民脂民膏’的航天員，為何只有唯一的一個女性成為眾矢之的？”看看看，女權主義者的一畝三分地還是很清楚的。我很擔心，也許只要媒體一視同仁攻擊三位宇航員“耗費民脂民膏”，只要媒體按照作者建議從預算入手質疑政府的大工程，她們女權主義者就沒意見了。沒錯，作者最後説：“我也並不認為，政府在社會福利較差的情況下巨資投入航天事業是正確的，我維護劉洋，並不是為政府唱讚歌，我所憤慨和批判的只是，這兩名記者以嚴重的性別歧視視角，侮辱了一位有成就的職業女性。”看來只要別碰這類女權主義者的一畝三分地，隨便你做什麼都沒關係。對於“農民這麼窮，為什麼還射火箭”這類八股問題，她們的犀利智力或許也不會感到不適。

我甚至有些同情，才女桀驁了半天，最後還是不得不説一句對於公知來説“政治正確”的話——不為政府唱讚歌。我一直自詡為一個真正的女權主義者，要我看，該批評時候批評，該表揚時候表揚，既然政府為女性職業化撐腰，我們就應該讚美政府，何必矜持？況且，無良記者的話不只是羞辱了女航天員，而是羞辱了所有航天員，如果不看到這一點，只為女性叫屈，那就是假女權、真傲嬌。以我多年的經驗看，做個不傲嬌的女權主義還真是是不容易。

當然，作者也許是出於策略考慮，儘量簡化問題域，只討論女權。不過我多慮地説，別看這一次女權主義者對記者不滿，但可能在基本思維方式上差別沒那麼大，都只會照搬“政府”與“市民社會”二元對立的概念思考政治。我們甚至可以料想，這樣的女權主義者必定是教義型個人主義者，只會在“個人”、“他者”的對立概念中思考問題。

説回喜劇來。對於流氓型記者來説，被“人”罵是不會在乎的，因為他們都有強大的個人主義內心。不過被女人罵想必還是會傷心的，因為畢竟還有禽獸之心。但我想，面對這樣純情的女權主義者，記者其實很容易挽回頹勢。還是讓我來教你們吧，下回你們要對女性表現出極大地尊重，並對劉洋這樣説：“國家為了勞民傷財的大工程，竟然要拿女人去做點綴，這是對女性的異化，是對女權主義的褻瀆。處在國家權力規訓中的女性事業不是真正的女性事業，國家主義的女性職業人不是真正的社會化職業人……”云云，説不定這類女權主義者會引你們為知己。然後你們就可以提議：一起攜手批判政府好不好？

好不好呢？留給女權主義者回答。

在劉洋麪前，不僅記者的下三濫言論無地自容，甚至這類女權主義論述也是多餘的。劉洋已經切實實現職業化、事業化，而女權知識分子只能在家裏堆堆文字談談職業化，自己還不一定知道勞作是怎麼回事。我們談不談女權，人家都已經上天。創造出劉洋的，是包含了平等主義訴求的中國革命與國家動員，而不是女權主義知識分子。當代小資女權主義者，只適合管管地鐵上穿不穿性感裝的事情。劉洋雖然可能只是螺絲釘，卻比我們這些自由的磚塊更有意義。我們再有理想，也只是一塊會飛的磚頭而已。

話已至此，我這篇文章還真是非常政治不正確，不僅讚美政府，還冒犯了某些女權主義，甚至有點反智呢。對事不對人，誰叫我昨夜手賤點開微博，沒有早一步，沒有晚一步，正好看到這篇別人轉發的帖子，於是有感而發：“原來我們都在這裏”。

劉洋請繼續飛，姿勢分子們請繼續堆，記者們請好好學習談戀愛，世間繼續大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