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都有女性主義者的身影-林凌
世界似乎已經發展成這樣:無論是神九上天抑或者地鐵中着裝是否得體,但凡牽涉到女人,就總有一羣女性主義者們急不可耐地跳出來,將所有的事情拉到同等的角度、強度與深度來討論,然後在熙熙攘攘中,通過反覆地表達自己千篇一律的觀點來抹平其他一切價值。
然而問題在這裏,這些女性主義者們無不佔據着道德制高點,時刻以政治正確來要挾對手,因為他們認定了只有自己才是唯一關愛女性的那一方,他們內部固然還有些觀點分裂,但這被認為只是暫時的。
於是,任何對於女性主義的指責,都要承擔起歧視女性的惡名,或者被嘲笑以根本不懂真正的女性主義理論,以至於人們有時候真的被他們的義憤搞糊塗了,不明就裏地被套上這頂帽子,並且也更產生疑惑,反對形形色色的女性主義等同於反女性嗎?女性主義哲學的話語霸權何以專制至此,對於為女人謀取幸福一事大包大攬,那麼如果它有害於女性又該怎麼辦呢?
讓我來講個故事吧。在我剛進大學接受啓蒙的時候,曾有一位女教師在課堂上講述伍爾芙。大意是伍爾芙不肯為戰爭捐款,她的理由首先是因為戰爭的榮耀和成果屬於男性,事不關女;並且無論是戰爭或者納粹,都源於男權中心,是父權制將人類引向戰爭和毀滅;最終她期待一種男性文明的顛覆,並宣言“作為女人,我的祖國是整個世界。”
當然,不是每個女性主義者都這麼狹隘——允許我這樣闡述伍爾芙的女性主義思想。多年以後,當我讀到齊美爾的論述,我發現也許沒有比這更高的女性主義了。
齊美爾的女性主義思想強調了某種遠遠優越於男性的女性品質:她們綿密的生命直覺,她們在時間性上展現出的獨特的形而上學,她們對於靈魂完滿本質的凝視與內在追求。換句話説,女人比男人高貴,女人的統治優於男人,因而將世界從異化狀態下解救出來的,不是馬克思的無產階級工人,而是高貴的女性品質。
遺憾的是,我們身邊的女性主義者們罕有如此崇高的理想,這裏,我用“他們”來指代某種奇怪的女權主義者——他們不過停留在抽象的個性解放或者文化多元的立場上充滿快感地呼喊着,而從不設想由女人來擔當起拯救文明異化的重任,因而他們既可以由衷地讚歎劉洋的成功,但轉身又抨擊航天事業巨大的花費為何不用於民生;他們從不考慮建構,也能活得其所,因而她們還不如更低的女權主義,那些僅僅是(但卻是惡狠狠地)從經濟上謀求性別平等的行動;他們,是一羣輕輕鬆鬆的女權主義者;他們,拉低了女權主義者的涵義。
當然,我所敬佩的齊美爾式的這種最高的女性主義理想遭遇了理論和實踐的雙重失敗。在齊美爾那裏,對於性別的形而上學思考最終通向了一種人類生命的悲劇性表達。在現實中,任何女性品質的構想都是以男子氣作為基礎的,就比如肆意想象人類自由的愛慾,或者掙脱任何規範的無限可能,卻必須以禮法和自我規定作為前提。
這種想象的所有能量無論掙扎過多少回,最終就只能被放置在浪漫主義式的美學幻覺中,女性主義者不過是披着女人皮跳舞的現代中產階級男性,正如同西方學院左派只不過是偽裝成馬克思主義的自由主義者,他們有時候也會換上黑人皮或者環保皮狂歡,但絕不會換上窮人的皮,對他們而言那太髒了。
他們在偽裝女人或者黑人遊戲中身心愉悦,但一遇到窮人就身心戰慄,毋寧説,女性主義者們對於男子氣的堅固世界反而是更為虔敬的,更多的時候也許出於恐懼或無奈,就好像據我所知,伍爾芙最終還是為她祖國的戰事捐了款。
唉,我們何必一一細數充斥在各種媒體上的女性主義的言論和事蹟呢。世界已經發展成這樣,資本主義現代性延伸到的每個角落都可以看到女性主義者們的身影,他們無論高低都是易怒的,他們憤怒的正當性來源於女人,但卻把這種正當性挪用到保護自己身上。
他們一旦遭到攻擊就本能地認定對手是在侮辱女性,他們揮舞着女人作為自己的擋箭牌,卻從不察覺自己挾持着人質走在窮途末路上。當代女性主義哲學根基的品性是敗壞的,以至於我們要從這場綁架案中解放的不僅是女性,還有全體人類的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