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奧運，看《好聲音》，觀眾怎麼了？-一週微博觀察
幾周來一直高居新浪微博“微話題”榜而不下的話題，除了倫敦奧運之外莫過於《中國好聲音》了。這檔節目的叫座與叫好如果用收視率之類的數據説明，那簡直弱爆了。人們不再猶抱琵琶半遮面地拽住收視率這塊遮羞布，開始直截了當地談論收視率背後引發的直接經濟效益，比如，井噴的高額廣告費：從一開始每15秒15萬，在短短几周內，升至每15秒36萬，單隻這個數字的飆升就足以見得這檔節目創造的奇蹟了。
從觀眾的反應來看，這檔獲得了荷蘭《The Voice》正版授權的系列節目，第一天登台露面，聽得“激動得難以入睡”的觀眾就通過微博奔走相告，幾天內節目迅速佔據了微博實時熱詞排行榜第一名的位置。不只普通觀眾叫好，業內人士也一片讚賞，@央視主持人王梁感嘆：“沒有居高臨下，只有惺惺相惜，沒有虛榮造作，只有全情投入，沒有新奇特，只有好聲音！”有人藉機對當下大眾娛樂的走向進行了一番總結，@陳運應：“《非誠勿擾》能“火”是因為涉及愛情；《舌尖上的中國》能“火”是因為美食與文化；《中國好聲音》能“火”是因為只在乎聲音本身，之後還有什麼樣的電視節目能“火”？這個很難説，但絕不是混亂氾濫的娛樂選秀節目，大眾的審美情操已從最初的漂浮不定到如今的逐漸成熟，儘管這種成熟的含金量還比較低。”
但與此同時，在收到強烈關注的同時，隨着節目的一期期延續，觀眾們的輿論發生了轉變，最受關注的徐海星昨天是率先被拿出來“質疑”的。徐海星在演繹《自己》用歌聲感動導師們的同時，也因為談到剛去世才三個月的父親，而用自己的開朗堅強打動了在場的所有人和電視機前的觀眾。雖然她的一句“爸爸可能來了”，讓所有人動容。不過，這個感人的橋段卻被一條微博打破了美好。@何竹溪稱，“徐海星是2009年快樂女聲全國300強，2012年花兒朵朵全國40強。6月在花兒朵朵全國突圍賽40進20時以‘爺爺病危、奶奶入院’為由退賽。時隔一月參加中國好聲音，為‘剛剛病故的父親’獻唱，全場為之動容。苦命的孩子，希望她母親平安健康。”此微博文字雖然是以調侃的語調説出這些話的，但還是有如一顆石子掉進了湖面，激起了陣陣漣漪。隨後，針對更多選手提供的身份背景，質疑的聲音和範圍也越來越廣。
面對這些疑問和指責。負責該項目運營推廣的陸偉總監對所有疑惑一一進行解答，但一檔以求真誠打動人的節目，卻無可避免地受到質疑的聲音，陸偉坦言道説，“説實話，我對觀眾有一點失望。關於這一點，我也在自己的微博上進行了回應。”他説，“《中國好聲音》最重要的核心元素是聲音，不論是普通人還是參加過多檔節目的紅人甚至是小有名氣的歌手，在導師背對學員的情況下，都只能憑聲音的實力説話，聲音才是關鍵！”在“觀眾就是上帝”這個當今媒體篤信的教義之下，敢説出對觀眾的失望，可真謂膽量可敬。
對上帝提要求？這不由得使人想起埃科在他的《悠遊小説林》中所説的“理想讀者”，它是一種理想狀態的觀眾，他既是文本希望得到的合作方，又是文本在試圖創造的觀眾。在埃科筆下，這類人充分享受閲讀的快樂，樂於在森林中發現蘑菇、青苔、小紅帽和大灰狼，不會亂扔垃圾，不會偷獵動物，只是單純地分享着探秘的快樂。而在現實社會中，也許就是《中國好聲音》所希求的那種觀眾，他們認同和接受節目的創作理念——真誠，公正、憑實力打動人才是最重要的，他們應該享受好聲音帶來的那份感動和愉悦，應該將這種美好提升為自我追逐的價值取向，總而言之，應該接受遊戲規則並沉浸其中。但事實上，總是會有人“犯規”，總是會有人拿文本作容器來貯藏自己來自文本意外的感情，而閲讀中又經常會因勢利導地產生脱離文本的內容，在埃科看來，這些人是“經驗讀者”。
隨着倫敦奧運會各種奇聞怪狀的凸現，出現在微博媒體上的“經驗讀者”的隊伍似乎更加龐大而駁雜了。
從開幕式到臨近的閉幕式，關注倫敦奧運的觀眾很辛苦，時而處於大喜大悲中，時而又被弄得哭笑不得，主辦方頻頻的失誤和錯誤成了本屆奧運會一個大賣點，難怪外媒集體抗議：“倫敦正在努力辦好史上最差的一屆奧運會！”最讓人感到不滿的，也許是裁判的水平了吧，頻頻的改判在本屆奧運會上成了家常便飯，這不，中國隊再次遭遇改判。倫敦當地時間8月11日，在倫敦奧運會女子鏈球決賽中，中國選手張文秀扔出76米34，一度排名第三；德國隊海德勒的第5投成績因測量儀器問題沒有抓上，於是裁判先是讓她再補投一次，此後又重新手動測量並確認了她的原第5投。這個判罰對張文秀來説確實比較冤。海德勒已經補投，裁判卻又改判以海德勒的原第5投成績為準，張文秀痛失銅牌。在逐漸平息憤怒之聲的微博界，再一次一石激起千層浪，新浪微博及時跟進話題：你能理解這樣的判定嗎？博友們的回答簡單而明瞭：陰謀，陰謀，還是陰謀！
這不禁讓人想到早先幾天，一個標題叫“倫敦，中國很受傷!”的微博寫滿了悲憤：“為什麼中國人不可以破紀錄，不可以申訴！葉詩文破紀錄，媒體專家聲聲刁難！乒乓球女單決賽，裁判亂罰，丁寧痛失冠軍！羽毛球女雙因賽制漏洞被禁賽，悲憤道歉更要被趕出奧運村！孫楊並列亞軍，國旗居然屈居韓國之下！自行車金牌被取消，申訴無門反被罰款！”隨着各種貌似針對中國隊的不公現象的出現，更多的觀眾開始抑制不住內心的悲憤：憑什麼來欺負中國？！有人調侃道，倫敦成了全國最大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中國是弱國，所以中國人當然是低能兒，分數在六十分以上，便不是自己的能力了：也無怪他們疑惑。”（魯迅：《藤野先生》）魯爺爺當年的話，在當下的觀眾看來是極為貼合的。我們為什麼老被欺負？為什麼有那麼多“敢動”中國的“外患”，為什麼……帶着這樣一種心態看世界，滿目都是舉刀相向的迫害者，自然腦海中會佈滿陰謀論的斷言。這種“經驗觀眾”暴露出的心態，會使得他們對任何文本的解讀都帶上陰謀論的眼鏡，而進脱離了競技節目本身的觀賞性。暴露出的這種心態，往大了説，會被冠以“弱國心態”來嘲諷其與大國地位的不相符合，往小了説，難説不是狹隘的民族主義情緒的流露。
陰謀論的眼鏡戴久了，就養成了習慣。不僅看外國人的陰謀，也轉過頭來看看我們自己人的陰謀。於是，在一些人看來，劉翔的摔倒也是大大的演技派上演的苦情戲——一場大陰謀。起到煽風點火作用的一件事是在8月10日《共同關注》節目中，演播室背景屏劉翔治療圖片出現錯誤。錯誤原因是製作人員為使圖片關鍵信息不被主持人和手語翻譯遮擋，將其做了水平翻轉處理，此處理使劉翔受傷位置發生錯誤呈現，播出後使一些觀眾和網友產生困惑和誤解，微博上一片聲討之聲，隊形整齊地要求劉翔給出個解釋。其實摘掉“眼鏡”，此圖片PS的痕跡甚為明顯，稍稍仔細一看，就破綻露出，可大家怎麼會這麼輕易地被浮雲遮住望眼？恐怕就是因了這幅神奇的眼鏡。
我們現在怎樣做觀眾？倒不是説我們應該不為任何銀屏上下所示所演而動怒。樂則大笑，悲則大叫，憤則大罵，向來本該如此，只是在我們指責製作方矯揉造作虛情假意的時候，當真情流露無法使我們動容的時候，在我們聽到、看到諸多“我不願見”的時候，戴着陰謀論眼鏡的我們，是不是也該捫心自問：我們現在怎樣做觀眾？
作者系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博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