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亮：你無法和一個裝作小孩子的人講道理
前天在愛國反日運動如火如荼時，有朋友找我，説韓寒又寫了篇莫名其妙酸不溜秋的東西污衊愛國運動，你要不要管管。我很納悶，第一，他真要是不像話，你應該去找他爹，為啥每次都找我？第二，青年學術才俊周濂説過一句很好的話：你永遠都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同樣，你永遠都無法和一個裝作小孩子的人講道理。你能把他莫名其妙的東西看完，證明你也不是一般人。
朋友説，第一，他爹不管。第二，就算他是裝睡，還有很多跟着起鬨的孩子是真糊塗，你也不管嗎。好吧，救救孩子，這是個問題。
忙完手頭事情，掃了一眼韓寒的長微博，確實代表了一部分人的想法。況且這孩子貌似不全是裝，真有點受到驚嚇的意思。
文章一共8段，可能因為數字盲發作，韓寒把第8段寫成了第7段，正好再次驗證了他“七步成shi”的天才能力。有人批評他文章語無倫次，我認為這是不解風情，要知道任何看似不合邏輯的事物背後都有自己的邏輯，能聽懂孩子的話也是長輩應有的才能。
孩子就是孩子，韓寒首先從他最愛的玩具講起——“我常會根據朋友們各自的用車需求介紹不同的車給他們，德國車居多。但身邊依然不少人選擇日本家用車。沒有人在買日本車的時候考慮的是支持日本搶奪中國領土，只是因為實惠，省油，好修。”我看，這屬於孩子的真心話，孩子都只想要最好最爽的東西，別的可管不了。但是下一句就是裝孩子——“錢都是辛苦賺的，實惠總是排在第一的。生存壓力越是大的社會里，日本車往往就會吃香。”高富帥最喜歡叫苦叫累叫生存壓力大，這是近年來一個社會動向。有些坐擁豪宅和巨大資產，一懸賞就是兩千萬的人最喜歡抱怨“我卻沒有一寸土地”。彷彿1919年5月4日的人民們，即使衣衫襤褸，生存壓力也沒韓寒們大，所以才上街愛國。追求實惠這一點，我倒能理解，是一部分小資產者的不變人性，比如100多年前也有富家子不喜歡林則徐禁煙，理由就是英國的鴉片最實惠。
保護玩具，這是韓文的第一核心主題，每寫幾句話就要去抱一下他的大玩具。在第4段玩起賽車拼裝遊戲——他所駕駛的日本品牌賽車，“變速箱來自英國，避震器來自瑞典，發動機電腦來自澳大利亞，差速器來自德國，唯一來自中國的是車門邊的雜物袋，還有，它是由中國的工人辛苦拼裝出來的。這挺像這個世界運行的方式。”對於孩子，他的玩具就是他的世界，他只能通過玩具理解世界。我們得承認，在製作某些高級玩具方面，有的國家更勝一籌。但是就此暗示中國製造業不行，這就是遊手好閒者的無知。你同樣能找到一件全球化的高科技產品，以中國製造為主，其中甚至沒有日本製造業的痕跡。我國三一重工在日本地震海嘯時支援一台日本造不出的大泵車盡人道義務，喜歡資訊的韓寒知道否？就算是玩具，中國國產化比率也大大提高，蘋果的生產線都挪到重慶去了，只是車底之蛙可能不知道而已。
韓寒説：“讓世界獲得尊重的方式就是我們能生產出一樣甚至更好的賽車以及改裝部件。”這話説得好，我雙手贊成。我國製造業也不是每一項都強，需要國人繼續奮發圖強。但奮發圖強不是韓寒的事，一箇中學都沒畢業，數理化一竅不通的人不可能去做科研生產，只能説説風涼話。要知道，對於真正奮發圖強的人們，有些公知們同樣要説風涼話：你不行，你外強中乾，你是抄襲的，你速度太快，美國還沒建出高鐵你就建出來了，你罪過！
不過，這種裝清高的説法頗能迎合一些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眼高手低的孩子們。他們不好好讀書，學不好技能，就想着每天罵罵別人噹噹意見領袖。説到這裏順帶推薦一下任衝昊等執筆的《大目標》一書，作者是一羣在建築、商貿等各行各業工作的80後開拓者，勤奮實幹，不屑於和“意見領袖”們扯淡。此書以紮實的科技與人文知識呼籲青年學習真本領，發展實業。我贊同這一觀點，青少年莫像韓寒一樣，如果這樣矯情下去，老了就會變成李承鵬，淪為一個50多歲的網絡相聲演員，依靠討口彩為生。
韓文的第二層意思更語無倫次，不妨總結大意如下：最近的遊行都是政府唆使縱容的，目的就是為了出些打砸搶的亂子，讓民眾害怕和後悔，期待政府出來收拾局面。“你看，遊行是吧，鬧騰是吧，最後就是這結果……最後國家機器一出動，秩序一恢復，關鍵時刻還得靠政府。”“政府是不想有戰爭發生的。你想，已經建立起了這麼能爽到自己的政權，沒事誰還想打仗啊。萬一外敵不好搞，沒法速戰速決，戰爭初期的民族凝聚力漸漸耗完，後院一失火，百姓一帶路，內部一撕裂，這就麻煩大了。”明明是因為上街的百姓沒按照自己的願望行事，偏偏又要意淫百姓會帶路。誰都知道“帶路黨”指的是哪些人，韓寒小孩子就要耍嘴硬。“或慫恿或指使或默認一些平民百姓衝在最前面，似乎不太好吧。”“或”、“不太好吧”，頗有風情。但是，政府不默認羣眾的愛國行為，難道還要去鎮壓愛國羣眾？之後他又説：“至於打砸搶，一定要法律懲罰，否則我也許會懷疑這背後有官方動作。”各地警方一再製止並懲罰打砸搶行為，自稱喜歡資訊的韓寒看不見？當然，對於裝作看不見的人你是沒有辦法讓他看見的。他只看被網絡放大的個別打砸事件可能還有那些打砸謠言。當然，韓寒不是一般的孩子，而是一個喜歡挖坑惡作劇的孩子——政府懲罰了打砸搶行為一樣不能令他滿意，而只會證明“領導需要你微醺，永遠微醺。微醺的好催眠，撒潑的有隱患。跳出棋盤的棋子，哪怕披着旗幟，最終也只是個棄子。”不懲罰是背後有動作，懲罰了是在玩弄棄子。在韓寒們面前，這政府還真是不好辦。但孩子的心態就是永遠都不滿意，這不是很正常嗎？
我們得同情韓寒們，這正體現了他們最糾結的地方。在這次運動中他們完全被邊緣化，而且充滿恐懼。以前他們最愛看別人搞運動，從錢雲會案到啓東事件，他們最愛唆使平民百姓甚至中學生衝在前面。對於各種羣體事件裏的打砸行為無條件喝彩，記得韓寒為吳法天被暴徒毆打喝彩嗎？我記得某位“意見領袖”曾經説過：當哪一天民眾戴着茉莉花或者天鵝絨走上街頭，他要躲在地下室裏慶祝！這次他們看見羣眾走上街頭了，卻沒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就只好躲在地下室裏挑刺和詛咒。
挑刺，放大局部事件，然後攻擊所有愛國青年，這就是他們的邏輯。説起打砸搶，基本都是一些暴徒流氓所為，無論是十月革命還是茉莉花運動，他們都會趁火打劫。這種現象在“民主”運動裏更多見，比如在韓寒們眼中的埃及“民主”運動裏，美國女記者在廣場上遭上百民主羣眾猥褻，韓寒們痛苦沒？那時打砸的“私人財產”更多，韓寒們反對沒？
中國的此番運動基本理性有序，但你不能要求一個堂堂正正的人會沒有憤怒。不是每個人都能像韓寒們一樣只會冷笑，當然有一些愛國青年會做出些過激舉動，我實事求是給大家講一個例子。我的好友2005年親歷上海民眾反對日本入常的遊行。大家熱情有序的前進着。他看見一位志願者在分發傳單，把傳單塞進一扇車窗。呀，這可侵犯了那人的“私有空間”。果然，那車主把傳單扔出來，一邊還罵“SB！”志願者不高興了，又把傳單塞進來，他又扔出去，還下車來罵，很兇的樣子，結果惹怒周圍人羣，掀翻了他的車子。我對這位車主表示同情，不知道他今年遊行時候在哪裏，估計會躲在家裏看微博，看到韓寒的文章會由衷感嘆：“寫得真好！怎麼能這麼精闢呢？”説不定還會進一步感嘆：“要是韓寒早生100年多好啊，在五四運動中振臂高呼：不要抵制日貨！讓世界獲得尊重的方式就是我們能生產出一樣甚至更好的產品！説不定五四都不會發生了呢，一切就太平了。”
我們也得理解，有些高富帥對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很在意，生怕受傷害。但是這一點就不如我們共和國的企業家陳光標了，他砸了自己的日系車支持愛國運動不算，還不忘照顧那些為自己的日系車提心吊膽的小孩子們，願意免費為被砸的車換非日系新車。堅持大義，並補償你的可能損失，這才是成熟的公民意識。
孩子的另一個特點是純真無瑕，比如不知掩飾自己的排泄物。韓寒也不知掩飾：“上街和平表達對日本的不滿，完全沒問題，尊重個體選擇。擱以前我會笑話，現在我無所謂支持或者反對，但我肯定不會去，原因是我要將我的處女遊行鄭重獻給欺負我侵犯我的權利最多次的地方。”這就是孩子的邏輯水平，又説這事完全沒問題，又説我會笑話這事，顛三倒四。韓寒守護自己的“處女”貞操也是完全沒問題的，但我要提醒：處女膜秀了太多次，也會失去價值。
至於“中國若一直無變革，和國際社會擦槍走火的機會多的是”這樣的話，只能認為是壞兒童言行。如果這就是意見領袖，那麼日本政府真要笑了。明明該説：“日本若一直不正視歷史，不真心悔過，受到國際社會譴責制裁的機會多的是。”可是韓寒就能顛倒黑白，沒早生40年，也是遺憾。
我一直主張，知識界在討論理論問題的時候，千萬也要注意情感問題的微妙性。工業、軍事、制度等等問題固然重要，也要關注各階層的情緒狀況，所謂善解人意，別太一本正經。別人一撒嬌，就當作陰險言論，也不必要。搞愛國運動，要處理各類關係，要思索各種問題，還要能聽得下孩子的呻吟。這麼大事情，總有一些被嚇壞的，比如韓寒就是。
朋友憤怒批評韓文沒有邏輯，我卻批評朋友沒有美感。你沒看出來嗎，這種重複、顛倒的風格不是很像SHE的“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長大，我寧願永遠都笨又傻。”重複、結巴，正完美表現了兒童痴頑的撒嬌形態，多麼可愛？
“做愛國者，不要做愛國者導彈。領導沒面子的時候，我們給他們長臉，領導有面子的時候，我們被他們掌嘴，有人坐釣魚台，有人做魚，我愛這土地，我卻沒有一寸土地，我愛這國家，我有我自己的方法……”韓式繞口令，粉絲們都該學會了吧。我很擔心有居心不良的怪叔叔閒得無聊就會挑逗這樣的孩子：“來，傻一個”，然後韓寒們就馬上開始唸經跳舞。善良的人於心何忍？應該愛護孩子，哪怕是個跳出棋盤的棄子。
換個時機，我更應該討論愛國主義情感的奧秘，民族主義的雙刃劍，羣眾政治的種種問題等等，但是對韓寒們用不着，因為你永遠無法和一個不願長大的孩子講道理。
附：韓寒博文：跳出棋盤的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