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撒的真的歸凱撒?-江南

剛從意大利回來，就看見觀察者網上兩篇文章我非常喜歡，一篇是讓理性的聲音佔上風》，另一篇是講意大利總理貝盧斯科尼新聞《一直被判刑，從未進監獄》。兩篇文章的妙處都在於，給了那些大而化之喊程序正義比天高的輿論份子一記耳光，告訴他們：新時代的“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是很二的行為。

“程序派”公知們習慣的邏輯通常是從一個理想模板出發，古有希臘羅馬，遠有美國歐洲，近有台灣韓國，一律是那邊人民怎麼怎麼幸福，那邊的“凱撒”如何如何廉潔，然後歸因於他們的程序又公平又公開，最最弔詭的是，做到這一步，無遠弗屆無論民族習俗經濟地理歷史，都可以！你要是説素質不夠，他們就説先搞起，素質就自然高了。

這好比，媽媽桑拿着飯島愛蒼井空的照片説，日本男淫們老幸福了，因為他們女優事業搞得牛，你要是説，我們東莞事業搞得也還行，但卻是沒有這麼高素質的，媽媽桑就笑話你：男女事業是普世的，懂嗎。

媽媽桑和公知的話都沒錯，但問題是你抬頭看天時可以覺得天那麼藍，如果世界上沒有煙囱沒有剝削沒有人追求GDP該多麼好，但是低頭看路時，發現路面坑坑窪窪車輛爆胎，就會罵無恥的政府為啥不好好修高速，再然後就唾罵一聲中國的收費高速是世界上最多的。

從這一點上，我是一直很佩服張維為先生的。一個人，只要有基本的理性和常識，走過的國家夠多，和當地的老百姓有過交流，認識不會偏差到哪裏，而且不容易象那些整天流連於地震災區（並沒有對災區不敬的意思）的知道分子那樣就知道中國人老苦難了，而是有一種“中道思維”。

自由天堂

《讓理性的聲音佔上風》文中提到了意大利，説按照2008年初的一個民調，意大利人是歐洲人中最悶悶不樂的，只有4%的人對現狀滿意。《一直被判刑，從未進監獄》當然講的就是關於意大利的事兒，作為意大利在任時間最長的總理，貝盧斯科尼10次站上被告席，數次都證據確鑿，卻總能利用意大利法律中的時限條款逃脱，甚至還一再發表聲明説“這是一個政治判決，他本人是‘司法迫害’的目標，意大利正變得野蠻和不文明。”

按照推理，很容易讓人相信張維為先生提到的那個民調的結論。一個國家最高領導人，本身是世界排名前30位的富豪，嫖宿幼女有沒有，偷税漏税有沒有，從事壟斷行業有沒有，被判刑後保外就醫有沒有，食言而肥滿嘴噴糞有沒有，要是在中國，就算設了敏感詞，微博上論壇裏也能把他全家罵到殘，連帶把政府體制都罵一遍。偏偏這樣一個人，因為生在有程序“正義”的國度，啥事沒有。這一點讓人佩服意大利人的現實甚至是世故。

不久前，筆者剛剛經歷了一場奇妙的意大利之旅，讓我對這個國家有了一些直觀的認識。我的行程是從那不勒斯開始，經歷龐貝古城遺址、羅馬、五漁村、佛羅倫薩、威尼斯，直到米蘭為終。去意大利前，有個朋友告訴我，要小心，並非小心黑手黨和羅馬的小偷，而是“意大利人是不可信的”，去過後，方知他所言大不謬矣。

飛機降落到那不勒斯，便大吃了一驚，居然不用辦理任何入境手續，和國內機場一樣，拎着行李就出機場上大巴了。一路開去酒店，是夜間，馬路上倒也沒有見到什麼飛車黨，而是空蕩蕩的“鬼街”和鱗次櫛比的垃圾桶。那不勒斯的馬路基本就是一個廢舊汽車停車場，一排排的小轎車，大多鏽跡斑斑，四個輪轂的樣式不一，滿眼望去都是碰擦過的痕跡。據説，那兩天是那不勒斯的環衞工人在罷工抗議削減福利，導致街頭的垃圾堆得多了一點，好吧，這是一個沒有城管的自由天堂呢。

奢華與貧窮

龐貝古城還是一個頗值得一去的地方。帶我們參觀的一個意大利老頭長得頗有型，一口中文很規範，據説是業餘時間在孔子學院學的。龐貝是意大利文化的一個標誌，這個充滿戰亂、分裂與統一交替的國度，歷史悠久，文化雜糅，和中國頗為相似。龐貝是一個希臘文化的翻版，從城市設計到居民生活方式均如此，可它偏偏是羅馬的戰利品。龐貝是一個最早靠商業和特色旅遊業興起的富裕城市，温泉業和甜品馳名公元一世紀的羅馬帝國。

然而這個古希臘的典型顯示出來的，除了民主共和的氣息外，還有很大其他的信息。龐貝是人口少而自然條件極為優越的，這直接導致了這裏的生活方式非常貴族化。城牆上有大量豪宅的遺址，這本來是不被允許的，會阻礙軍事行動，然而在當時的社會，有錢有勢就能將家安在海景無敵的任何位置。龐貝的廣場上就有法院、市政廳等令今天的公知們驚歎連連的遺址，然而可惜的是，這些建築物的邊上就是龐貝更有名的“浴場一條街”。浴場連帶着妓院，從設施規模看，妓女與人口的比例不低，附近更有“無遮一條街”，温暖的火山氣候讓這條街風光旖旎，遠勝今日的所謂“車震”。

就像來中國旅遊的外國人一定會發現，普通中國人是不太熱衷秦皇漢武的，意大利人也很少提到凱撒的豐功偉績，事實上，飽經戰火蹂躪，富饒、人口繁多卻幾乎在凱撒後的一千多年內從未統一的亞平寧半島上，生存才是唯一的主流思維，保守和現實孕育出了馬基雅維利主義，而不是希冀將自己的價值觀普世化的凱撒主義。

意大利人的生存條件在歐洲屬於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它的國土面積約30萬平方公里，相當於山東省加上山西省那麼大，人口6000萬，只是山東的三分之二，相當於兩個多點上海。從資源上看，人均的佔有量是比中國強的，可是在歐洲算很普通甚至是落後的。更有甚者，因為政局變動莫測，每屆政府上台都要搞一套親民的舉措拉選票，大企業控制經濟，導致意大利的貧富不均相當厲害。米蘭的拿破崙大街和穹頂廣場裏的奢華風範和那不勒斯街頭垃圾堆遍地的景象形成鮮明對比。意大利的基礎設施建設停留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水平，堵車問題天天見，交通癱瘓是家常便飯；酒店的裝飾畫都很漂亮，內部電氣系統卻異常落後，無論羅馬還是米蘭，自來水水質都很差，遠比不上人口密度大大高於它的北上廣等城市。

醜聞夜總會

羅馬當然是意大利的必經之所。巧的是，我們到羅馬的那天，正是羅馬地鐵工人罷工日（後來在米蘭還遇到一次出租車司機罷工，7天遇3罷工了。）而帶團的凱撒旅行社由於把我們的食宿交通都安排得極為不便，從鬥獸場到許願池居然只能坐公交。

上了羅馬的公交車，恍若回到了90年代初，炎熱的天氣裏沒有空調！車裏的老外看見一羣中國人上來，照例有些皺眉，但説實話，當地人素質相當一般，意大利人對在公共場合大聲説話聊天毫無避忌。

鬥獸場是個有意思的地方，最有意思的是它邊上的羅馬凱旋門，這個門是拿破崙統一意大利時建造，門口的大道直通巴黎的凱旋門，意大利人獨立建國，依然崇拜拿破崙，因為這是凱撒以後真正統一意大利的英雄，這一點，絕對令那些性格比較剛烈的民族感到不可思議吧。

事實上，在古老的意大利歷史上，帶着夢想的，高尚的，剛烈的王侯將相們，始終只是過客，凱撒在的時候，一切歸於凱撒，當凱撒歸去，一切又回到從前，意大利人的宗教信仰和鄰國關係也都不靠譜，可以隨時換來換去。歷史告訴這個民族，最合理的反抗是順應。更迭的、玩弄權謀的強權（無論是美第奇還是貝盧斯科尼）；古老的、家族體系的自足和傳承（如黑手黨）；甚至是民間商業中無處不在的狡詐式的經驗主義；這些才是構成古老民族歷史的中堅力量。從這一點上來説，在意大利這樣的國度搞普世民主，註定就是把政治幹成醜聞夜總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