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客的共識救不了日本-王韜
日本的政治精英們似乎是很有共識的統治階層,佔據主流的大多數政治人物都屬於中右範疇,他們對日本國家戰略的主張整體上大同小異。然而稍加分析就可知道,這些所謂的清晰的有共識的戰略主張,幾乎全部都是缺乏長期戰略價值的短期操作,目的只是應付選舉,維持自身眼前的政治地位。
集體右轉,鼓騷右翼民粹,只是無可奈何的選戰策略
正常的民主選舉中,候選人所做的大抵不外乎“比政績、擺功勞,發承諾、繪藍圖”。然而日本經濟20年來始終處於萎靡不振的狀態,想要“比政績、擺功勞”,某一兩個候選人可以,整個黨團來説,無論執政黨還是在野黨,那真是“大哥莫笑二哥”,成績單都是一樣爛糟糟。
這種情況下,無論是執政的民主黨,還是在野的自民黨,日本國內政客們最本能的應付手法,就是將國內民眾對日本政治的不滿,通過領土爭端誘導為對鄰國的不滿,以便在這種矛盾轉移中讓本黨和自身漁利。鼓騷極端主義口號,容易吸引眼球、吸引選票。因為這樣的主張往往讓人產生一種“給力”的感覺。但本質上,讓選民產生“給力”的感覺,終究只是感覺罷了。
實際上所有的民調都指出:日本的年輕人,只有在網上發泄的時候,才會支持右翼主張。但這些在網上發表極端性主張的“網絡右翼”,雖然會投票支持喊右翼口號的政客。但在被問到“徵兵上前線”這種關切自身的現實問題,立刻就齊刷刷地對“實行普遍義務兵役制”之類標準的右翼主張投下反對票,變成了標準的左翼無政府主義者了。日本的政客們也深知這一點,因此沒人談論這種實質政策。
在正常的民主社會里,優秀的政治家領導國家、引導潮流,拙劣的政客應付眼前、屈從於潮流。然而在當今的日本,始終不能重組出從前的福田赳夫和田中角榮那樣的政治家領袖政壇的局面。
日本和韓國一樣,既討厭美國對日本的控制,又依賴美國對日本的保護,對美國愛恨交加,難以抉擇。普羅大眾沒有能力和才幹自己做出決斷,做出決斷、引領未來是政治家的責任和義務,否則還要現代代議制政體幹什麼?
但日本的政治精英們,由於他們本質上的無能、自私和分散,於是選民搖擺不定,他們也跟着搖擺不定。這些拙劣的政客應付眼前、屈從於潮流,由他們組成的大雜燴,表面上看起來意見一致,實際上互相掣肘。於是,日本政壇的雜燴政黨,實際上只能去本能地逃避責任,迴避作出決定。如果形勢所迫,一定要做出決定,那就本能的按照慣性,翻出前代政治家做過的辦法照搬照抄(實際上還是本能的逃避責任)。
他們甚至還不能把眼光放到國家大戰略的成功或者失敗,目前看到的僅僅是制定新戰略——承擔“新戰略”的責任,或者不。

當地時間2012年11月30日,首相野田佳彥與自民黨總裁安倍晉三等多位黨首舉行電視辯論,為將於12月16日舉行眾議院大選拉票。
政治精英們能達成的共識,對日本的前途毫無價值
其一,繼續緊抱美國,充當美國遏制中國的狗腿子。
日本這些政治精英們似乎始終不敢直面這一事實——如今美國不僅不會再像冷戰時代那樣賞賜前線狗腿子,反而要從日本身上榨血,維持自身經濟增長。
冷戰時代,美國為了抵禦紅色革命的蔓延,慷慨提供各種資助,並讓前線狗腿子們分享美國統治下的世界市場,特別是美國國內市場的利益,日本和西德才得以經濟起飛。
但之後,顯示出了日本和西德政治精英們的差距。西德政治家深刻反省戰爭罪行,取得歐洲各國的諒解,不但在西歐建立起以法德軸心為核心的歐元區,也在整個東歐建立起自己的經濟縱深。
而日本始終只是本能地按照慣性行事,本能地逃避責任。因此日本始終是東亞的孤家寡人,毫無縱深可言。
無需看今主臉色的鳩山由紀夫前首相,想要奮發有為,拿出新戰略——像歐盟那樣建設東亞共同體,像法德同盟那樣建設中日同盟。但僅僅只是美國的些許壓力,他那些逃避責任的同僚們就一鬨而散了。他們甚至還不能把眼光放到國家大戰略的成功或者失敗,他們甚至不敢承擔“新”戰略的責任,目光所及範圍只有“米國爸爸”而已。
破壞自身在最重要的中國市場的多年努力,然後還進一步向美國屈膝投降,交出更多經濟利益。這種慣性驅使下的“共識”,對日本的前途有何意義?沒有意義的共識,不要也罷。
其二,修改和平憲法,激活集體自衞權(軍隊戰爭權),與中國進行海上摩擦。
對鼓騷右翼民粹的人來説,這是很好的共識。但對日本有何實際意義?日本既不存在需要武力保衞的海外利益,也不可能真有能力對抗中國軍事力量,參加海外軍事演習缺乏實際價值。以自衞隊在2011年福島核電站救災中的抗命表現,要是自衞隊升班國防軍的第二天,就被美國施壓,要求他們去阿富汗給美國當替死鬼,到時候樂子可就大了。
去年,野田首相宣佈放寬對日本武器出口的限制,但這和廢紙沒什麼差別。日本的自制武器質次價高,總體性能低劣。挑大樑的全是美國輸入的武器(或半成品組裝)。不要説出口了,就算廢除和平憲法,想搞擴軍備戰來拉動經濟,大量生產垃圾也沒有意義。如果靠大量進口美國武器裝備來擴軍備戰,錢就都進了美國人口袋了,對國內經濟毫無價值。要是日本真能生產優質先進的武器,倒也能拉動經濟、協助高科技工業發展。
但日本在軍事工業上最擅長的是自欺欺人,一些自詡高明的高精尖武器被弄得神神秘秘,吹的震天響。美國人強索去一看,才發現比自己落後20年都不止。典型例子如:日本F2戰鬥機的雷達,由日本獨家自制的主動相控陣雷達,號稱是比美國F22戰鬥機還先裝備、世界上第一款實用裝備的主動相控陣雷達。但這日本獨家自制的雷達,是全世界軍事工業的笑柄——其有效偵測距離只有37公里,是個超級近視眼。而F22有200-300公里,甚至連上一個時代的脈衝多普勒雷達也有150-200公里。
如以2000年美國軍事科技標準衡量,達到此標準的日本戰鬥機僅有26架改進型F15J,F2戰鬥機一架也不達標,而解放軍空軍達標戰機的數目十倍於此。就算降低到1990年美國軍事科技標準衡量,達到此標準的日本戰鬥機也僅有201架F15J 中的40架和79架F2中的38架。且以中國目前低速生產,每年仍有數十架新戰機加入。而F2戰鬥機因為太質次價高,生產線已經關閉好久了。日本那新的F3“心神”戰鬥機還是個模型草圖,原型機試飛都不知道猴年馬月。外購F35戰鬥機,也要美國和股份盟國先領到手以後,才輪得到日本。目前及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日本的空中力量實際上完全就沒有獨立生存能力。
與中國進行持續升級的海上摩擦,真的是可行戰略嗎?
其三,推動經濟增長?那你還加消費税?!
消費税本來是80年代日本努力抑制經濟過熱的產物。1997年,橋本龍太郎前首相有決斷力的創造出了“提高消費税”這一政策,儘管時機一點也不適當。
在導入消費税的1997年,日本年度税收達到了空前的53.9萬億日元,比1996年多出了1.8萬億日元。雖然只是讓消費税從3%提升到了5%,但國家手中的錢一下子增加了3.4%。
這讓日本政治精英們每次發現國庫拮据,就立刻想起“提高消費税”這一政策。
可惜消費税税率提升後,消費停滯,日本開始進入到通貨緊縮狀態。日本税收在1997年當年進入到最高峯後,便持續了15年的下跌。2011年日本税收僅有40.9萬億日元,比1997年足足少了24%。而同期日本家庭每月可以支配收入,也比1997年淨減少13.4%。
日本企業界是很贊成消費税增税的。因為企業繳納的是法人税,一旦消費税税率得到提升後,企業有資格要求減免法人税。對於增加消費税税率,目前普遍經營困難的企業界求之不得。但從長遠來看,消費萎縮繼續下去,企業也只會陷入進一步的困境。
因為眼前的財政拮据,所以就加消費税,這根本就是自殺性舉措。但日本的政治精英們,有愧於精英之稱,拿不出更好的辦法,甚至也不敢去提增加其他更好的新税種、新税率的辦法。美國總統奧巴馬可以大聲疾呼宣佈“要對富人增税”,而日本政客化了的政治精英們,卻連提都不敢提這一茬。

日本福島核電站
媚俗政治阻礙了正確政策的提出
從2011年3•11地震海嘯以後,日本已經持續陷入貿易赤字困境一年半以上。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在於,必須大量增加發電燃料的進口,以代替停止核電運行之後的電力生產缺口。
失去貿易順差帶來的盈餘,這對已經是債務規模過度龐大的日本來説,是不可承受的巨大危機。
對日本這樣能源需求龐大而本土資源貧乏的國家來説,全面取消核電,這是昂貴到不可承受的奢侈品。但由於東京電力所屬的福島第一核電站的嚴重事故,特別是核泄漏造成的恐慌,讓日本大眾都倒向了廢核電主張。
但全世界那麼多核電站,也只有東京電力所屬,才出現了這樣奇葩的大亂子。無論是歷年多次發生事故卻全部隱瞞的猖狂,還是對安全專家對防海嘯設施需要增修的建議完全不予理睬的顢頇,或是將“無學歷背景、無專業資質、無專門訓練”的三無人員作為核電站維護人員的膽大妄為,這都讓一場本可以避免的事故變成了大問題。更何況40歲的高齡核電站,其實早該以新換舊了。
但對日本來説正確的是什麼?盲從於公眾的呼籲,把核電一口氣都關掉就完事了麼?
不,日本需要核電,需要大量核電。正確的做法是:
第一,東京電力的相關責任人,不是什麼輕飄飄的道歉辭職就能完事,必須嚴查到底,分清責任,提起公訴,有些罪行特別重大的,依據日本法律,可以求處、也應當去求處死刑。
第二,對部分電力企業(特別是管理不善的東京電力)應當實行強制國有化,並進行全國電力企業整合。地理上各自獨立的北海道、九州、四國、沖繩電力,可以維持現狀,但本州島上有六個各自畫地為牢的電力企業未免太多。東、西日本電力頻率不同,這是歷史問題沒有辦法,但也只有兩個頻率,又不是六個頻率。中部電力可以兼營兩個頻率的電網,這六個電力企業合併成一個,或者至少合併成兩個,沒道理不可行。
第三,在強制國有化和重新整合後建立完善盡責的核電管理體系。然後興建更多先進核電站,在第三代或者第四代核電站完成併發電後,替換拆除那些數十年高齡的舊有核電站。
第四,以大力興建核電站為引導,拉動就業和物料採購,刺激經濟增長。自給自足的核電,替代價格昂貴的進口能源,也能提供更低廉的電力價格,有助於經濟增長。
同時減少能源進口,恢復進出口順差。達成法國那樣的四分之三以上發電量為核電的狀況,可減少的能源依賴,對日本有什麼不好呢?
但全世界那麼多核電站,大家都管理的好好的,就日本出了那麼多奇葩的事情。如果東京電力這樣的私營企業無法杜絕“將三無人員作為核電站維護人員”的膽大妄為,那就予以強制國有化,由國家接管,然後招聘優秀的外國核電營運企業來管理,管理不善的問題完全可以解決的。
這種戰略方針,筆者不相信日本政壇那麼多東京大學畢業的精英們真的考慮不到。但沒有一個人願意開口去説,因為他們本能的逃避責任。沒有一個政治精英去和日本的老百姓們説理解釋,怎麼能指望他們自己轉過彎來呢?那老百姓們當然是要繼續喊“脱原發”(停止原子能發電/非核電)。
放棄了自己的責任,日本這些政治精英,就算有一些什麼共識,又有什麼意義呢?
這些拙劣的政客應付眼前、屈從於潮流。靠煽動右翼化,可以苟且一時,但又能拖多久呢?若不能真正的拿出正確的戰略,並加以實施。日本的危機越來越多的勢頭發展下去,要不了十年,就會面臨拖也拖不下去的關頭了。
不過不要緊,反正只要有個目標就算是“共識”了,至於具體的實現目標的手段沒到找,那是時間不夠嘛,“一代人的努力”還沒到,日本就崩潰了,那也不算是判斷失誤吧。反正到時候日本因為缺乏戰略而崩潰,受害者也只是日本人自己罷了。無論中國人還是美國人,正可以隔岸觀火,靜候預言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