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敬明:最商業的作家 最文藝的商人
“他是我最大的押注。”一年之後,再次接受《創業邦》專訪時,“響想電影”的創始人兼CEO梁東彷彿剛剛經歷過一場煉獄。他創立不到兩年的“響想電影”如很多初創公司一樣,一直在摸索適合自己的商業模式,並體會了什麼叫“否定之否定”的成長路徑。他説的這個賭注,是一個人和一本書:郭敬明和他的《小時代》。梁東的“響想電影”準備把這部作品拍成一部電影。“我已完成了融資,這將是響想第一部自己運營、拍攝的電影。”梁東説。
過去一段時間,最世文化董事長、著名作家郭敬明也一直在跟風投接觸。他需要向投資人解釋的問題不是怎麼和梁東一塊拍電影,而是和自己的公司有關:萬一有一天郭敬明不在公司了,“最世文化”怎麼辦?
這個問題,趙本山的本山傳媒會遇到,郭德綱的德雲社會遇到,華誼兄弟在登陸創業板的時候,王中軍已經被追問過很多次了。
3月,郭敬明在北京向《創業邦》雜誌提到,有兩個比較大的基金要入股他的公司,一家海外,一家國內,盡職調查已經做完了。
作為與韓寒幾乎同時成名的少年作家,郭敬明選擇了一條與韓不同的道路:先是創業,現在又攜自己的暢銷書進軍影視圈,這種跨界能走多遠?
“郭敬明模式”的挑戰
與傳統出版公司相比,郭敬明的最世文化更像一家偶像藝人經紀公司。郭敬明簽約了近百個文字、繪畫作者。郭敬明為每位簽約作家配備專職編輯,最世旗下的《最小説》、《最漫畫》等平台是他們開設專欄、接受採訪、發表連載的平台;同時,還安排不同的作家與作家、作家與漫畫家等組合合作出書;至於公司外部的商業合作、採訪自然也會被安排妥當。一旦最世旗下的作者有作品出版,郭敬明的粉絲也會幫着搖旗吶喊。
最世文化的前身是郭敬明的“島”工作室。他和朋友在一次聊天中説起,自己發表作品很容易,但很多朋友也有好作品,發表起來卻很難,於是就有了《島》這本雜誌書(沒有刊號,但以書的形式做雜誌)。郭敬明找人過來組織選題、策劃、約稿和製作。這本雜誌非常受歡迎,最高發行量曾經達到40萬冊。
2006年,郭敬明拿到了雜誌刊號,謀劃新雜誌《最小説》,並將之前《島》中數位作者的作品出版,於是有了落落的《塵埃星球》和七堇年的《大地之燈》。兩年後,郭正式運作圖書,大量簽約作家和漫畫家。
在《最小説》這個平台,誕生了一大批像郭敬明一樣的青春文學作家,每位作者都是他營銷的對象。很多暢銷作家和作品在郭敬明這裏完成華麗轉身,最世好像一個夢工廠,落落、七堇年、安東尼,都是郭敬明的平台“捧紅”的。據説,《最小説》旗下的作者,如果沒有郭敬明,新書只能賣3000本,但是封面一旦打上“郭敬明推薦”,就能賣出3萬本。
2009年,著名作家李鋭、蔣韻夫婦的女兒笛安,以嚴肅作家的姿態高調進軍青春閲讀市場,其作品《西決》銷量達到75萬冊,同時還獲得了《南方都市報》頒發的一項文學獎。而最早,正是郭敬明把《西決》放在《最小説》連載了半年,預熱市場。
“我郭敬明今天有這樣一個關注度和一個聚光燈效應,那任何在這個平台上面的年輕人,都很容易受到關注,所以這也是當初我要建《最小説》這個平台的原因。這個平台一開始是沒有產生商業價值的,在它誕生初期,我只能把郭敬明三個字的品牌價值注入到這個平台上面,就像打造一個新的子品牌一樣。”郭敬明説,有段時間他自己一本書都沒有出,也不做什麼事,所有的宣傳通告都是宣傳《最小説》這個新平台,漸漸把這個品牌“養”大了。但那個時候,郭敬明説,那個平台一直沒有產生價值。
“但是當這個平台具有了新的商業價值之後,這上面就有人不斷起來了。”郭敬明以旗下作者安東尼為例子,“像安東尼這樣的作家,通過《最小説》這個平台,自己又成了一個新的品牌,但是他還會在這個平台上繼續表演,他們的崛起會讓這個平台更牛。就像春晚一樣,如果都是大牌在上面,大家都會想要去上,最後就變成這個品牌不斷地複製來複制去。這樣就可以形成一個良性循環,這種商業模式也支撐着公司朝前運轉。”
出版人路金波替郭敬明算過一筆賬,《最小説》每發行一本,郭敬明提一塊錢,每年都是近千萬元收入。
事實上,這種模式並不新鮮,趙本山的本山傳媒走的也是這個路子,小瀋陽、劉曉光等小品演員都是被趙本山帶進春晚捧紅的。而郭德綱的德雲社,也捧紅了諸如何雲偉、李靖等一大批相聲演員。他們被捧紅之後,也給企業帶來了更多價值。
不過,這種循環模式恐怕正在受到挑戰。假如有一天,郭敬明不在最世文化——比如為完成一部偉大的著作而去閉關寫作,這個公司是否還能持續下去?
“這也是投資人一定關心的問題,大家會覺得會不會不穩定。”郭敬明毫不避諱,“不穩定其實一定會有的,我創建了這家公司,其實所有人都是衝着郭敬明來的。但是我們正在不斷地去完善,比如有些事情我可以交出去做了,運轉已經沒問題了。這個時候他的商業價值就逐漸體現出來了。”
在未來幾年的規劃裏,郭敬明將刻意地將自己為公司貢獻的收入比重降到30%以下,或者更少。“這也是投資人要求的。如果公司所有收入都是我自己創造的,那不太現實。”郭敬明透露,其實去年他的個人收入是沒有計入公司賬內的,否則,公司淨利潤將不止2000萬元。
同時,郭開始把一些執行層面的事務放權給他人去做,只確定企業的大方向,比如是否要融資、公司文化應該是什麼樣的調性等。“以前,我需要把方案做到非常細,在執行的過程中,我也必須去監督,甚至去擔任其中某一個角色或者某一個環節的負責人。”
郭敬明也向記者暗示,自己缺位的可能性很小。“組建這個公司,其實是讓我從一個男孩變成一個男人的分水嶺。我以前只是一個作家的時候,一個人吃飽全家管好,我無所謂,收益也很好,我想怎麼樣生活都可以。但是現在不行,那麼多人在靠你吃飯,不可能突然就撂下這個攤子。”
他也承認,自己並不是一個純粹的作家。“我對作品或者文學事業沒有像其他作家那樣,飛蛾撲火一般地把整個身心都投進去。小説可能只佔我人生的一部分,甚至一半都佔不到,我還有其他大部分事,比如公司。”
寫作、商業都有快感
郭敬明應該是目前中國極少數名利雙收的作家。從2003年他夥同朋友籌建自己的工作室,如今,已經演變為上海最世文化發展有限公司,出版《最小説》、《最漫畫》、《文藝風賞》、《文藝風象》等雜誌。去年,該公司年收入達到1億元,淨利潤2000萬元。公司運作的成本很低、利潤卻很高,不少投資人找上了門。
良好的商業感幫了他的忙,不僅是經營公司,在自己創作中,郭敬明也有敏鋭的商業意識,他知道什麼樣的題材最有價值。
2011年,“響想電影”拿到《小時代》三部曲的影視版權,花費將近千萬元。梁東説,“我們花了半年時間才拿到《小時代》三部曲的影視版權,這個項目很難拿到。”此事傳開,天娛傳媒CEO龍丹妮第一個打電話給郭敬明,為失去這麼一個香餑餑而表示很不滿。郭曾經是天娛傳媒的簽約藝人。
“《小時代》系列在我的作品裏面算是一個比較特別的。它的題材非常的現代都市化,很適合當下的閲讀環境和影視化的需求。當初題材被確定下來之後,其實我心裏就知道,它是一個很適合影視作品的題材。”郭敬明説。
這也是在梁東眼裏,《小時代》三部曲最大的商業價值所在。連續三年的暢銷小説,戲劇性強,市場定位清晰。至於那些年輕的消費者,“他們的血是熱的。”
梁東打算花三到五年的時間,把《小時代》三部曲升級為熒幕上的明星產品,包括電視劇和電影的套拍、話劇、網絡劇,甚至衍生產品開發。“有品牌的項目比沒品牌的項目好很多,一個品牌幫另一個品牌,《小時代》1.0幫2.0,2.0幫3.0。電視劇對電影來説,是一個非常好的廣告,四五個項目,一個幫一個,可以越做越大。”梁東把“響想電影”定位成一家影視品牌管理公司,只負責品牌運營。
買下版權以後,為找出資方,梁東幾乎跑遍投資圈。最後一家名叫中聯傳動的影視公司同意為《小時代》三部曲的影視計劃買單。據説,整個投資額將達到3億元。
和很多傳統作家不同,郭敬明並不為自己的作品是否深刻而糾結,在接受媒體採訪時,郭敬明並不忌諱,“我最擅長給讀者帶去愉快的閲讀體驗,我不擅長剖析社會,別讓我寫深刻的東西。我的作品就是讓大家去享受青春美好的故事,去享受閲讀小説的快感。”
他同樣熱衷於研究商業。
“我並不覺得商業是一件很罪惡的事情。雖然媒體經常説,中國很多企業家都有所謂的原罪,但是至少我自己不會有這樣天生的道德揹負。”郭敬明説。
然而,從作家到企業家,郭敬明還是走過了一段試水期。除了對企業家身份的自我認同需要過程,管理團隊的經驗是需要彌補的一塊。
曾經有一段時間,公司擴張太快,郭敬明開始感覺到不適應。2007年,公司團隊核心成員之一Hansey和簽約作者落落,先後離開郭敬明。這在行業裏引起了軒然大波。
“公司從一開始管理者都是年輕人,就是我的一幫朋友。我們也是一路學習,一路成長起來的,大家都習慣了情感管理的模式。”郭敬明説,有人勸告他,公司要逐漸形成制度,形成規範,郭敬明於是開始轉換管理模式,但很快發現了問題。
“忽然有一天,整個公司公事公辦了,大家合作起來顯得很冷漠。以前他們只是我的下級,突然有一天,他們的身份也轉換成互相的上下級,大家都會有一段比較迷茫的磨合期。”郭敬明説。好在經過那個陣痛,他已經走過來了,曾經離開的人,又回到了公司。
“作為一個寫書、創作的文人,他能把創作和經營同時搞好,這是我特佩服他的地方。”鄭淵潔的兒子鄭亞旗説,“這種人很少見,但是郭敬明是一個。雖然詳細的運作情況我不知道,起碼他有這個心把兩件事融合得比較好。我覺得這個很牛。”
如今的郭敬明,很享受作為商人的自己。
“公司是有規則的,你要研究出這些規則,理解這些規則,然後再用這些規則去打敗你的對手,去搶佔你的市場份額,它是一種很理科生的血淋淋的快感。”
爭議成就了他
80後作家、新概念、商人,郭敬明身上有太多符號。
郭敬明因1990年代末的“新概念作文大賽”而跳出,2000年出版的中篇小説《幻城》助他成名,此後連續出版《夢裏花落知多少》等長篇小説,名聲大噪。郭敬明等人被定義為一個新的羣體——“80後作家”、“暢銷小説作家”。社會關注,媒體採訪,紛至沓來。
“基本上整個社會的資源都在向你傾斜,説得難聽一點,你想不成名都難。社會需要這樣一個人,時代把我們塑造成了這個樣子。”郭説,“當然,時代給了你機遇,還是看你個人能不能抓得住。”
如今,時代已經遠去。郭敬明向《創業邦》分析道,“今天再出來一個80後作家,沒有人覺得很新奇,少年成名大家覺得很正常,不會過多去關注你;你也不一定就寫得那麼好,寫到了那麼好,也不一定有那麼好的一個商業頭腦。説得再不好聽一點,有些作家可能寫得很好,但形象不一定適合時尚的活動。所以很多條件都會限制下一個郭敬明的產生。所以這種條件越多,產生的年代可能就越久,三十年、五十年甚至一百年。”
與此同時,附着在他身上的一系列東西,引來了太多爭議,比如拜金、虛榮、明星做派等,因與傳統作家的身份不相符,所以,郭敬明大紅大紫的10年,充斥着各種質疑和謾罵。他喜歡在網上秀自己的衣服、化妝品,甚至天價湯臣一品豪宅,都會引起媒體和一些人的非議,這些非議讓郭敬明成為一個爭議人物,客觀上幫助他維持一個作家的名氣。因為喜歡名牌,形象好,郭敬明甚至還代言過一些名牌產品。
“大家覺得你不應該賺錢,尤其這些錢是通過寫書得來的。但是國外的作家都是富得流油,J.K羅琳、村上春樹等,每一個都是腰纏萬貫的人,他們都覺得那很正常,大家也很尊敬他們。”對此,他的態度是,“雖然這些爭議一直存在,但是我們不願意去妥協,因為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我是憑着我的雙手去工作,花了很多的心血,然後我賺到了這些收入,沒有人可以來指責什麼。”
對他的輿論,也一直呈兩極分化之勢。《南方週末》曾經對郭敬明做過一次專訪,標題就是《捧我的人把我捧上天,踩我的人把我踩成屎》。
“我不希望大家提到郭敬明,就想到他是一個示範標本。我不想做一個模範生,我想做一個開心的人。所以,我從不掩飾自己身上的一些缺點,比如別人眼裏所謂的虛榮、拜金,或者就是一些個性的張揚。”
但郭敬明喜歡從正面去看問題,他覺得這種爭議能讓他“警醒”。
“有些人覺得郭敬明很差,有些人覺得郭敬明很棒。我覺得這很好,我不太想去改變。因為如果有一天媒體一面倒地説,郭敬明就是很好,這種時候其實挺嚇人的。真實的我可能沒有那麼好,但是也沒有大家所想像的那麼差。”
無論如何,郭敬明和很多傳統的作家非常不同。
他喜歡在微博、博客秀自己露胸肌的照片,喜歡各種奢侈品,在媒體樹立了一個時尚、陽光、努力的男孩形象。
2011年,他在上海舉辦了最世文化的年會,衣香鬢影,極盡奢華,所有作者錦衣華服,不像文化公司,倒像一個時尚聚會。
寫小説,辦公司,成為一個時尚明星,高調地享受生活,還沒有任何一個作家能做到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