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品信託紅色警報：人為天價後資金流向房地產
藝術品信託紅色警報：人為“天價”後資金流向房地產
一些信託公司盲目逐利，沒有專業人才儲備更缺乏運作經驗，很多與融資方達成協議，甘心做馬甲信託
理財週報記者 冀欣/文
直到現在，也沒有人知道“9009”號到底是誰。
6月3日晚9點15分，北京亞洲大酒店，保利2012春拍夜場。
名畫作李可染《萬山紅遍》1.8億起拍，現場氣氛緊張凝重，出價聲此起彼伏，間隔不過十幾秒，激烈的競爭隨着價格不斷抬升陷入短暫沉默，最終前排9009號買家以2.55億落槌，加佣金後2.9325億成交。就是這短短的前後不足五分鐘時間，刷新了今年春拍單品的成交額紀錄。
就在所有人起身尋找這位神秘買家的身影時，他已以最快的速度從現場悄然離去。有消息透露，買家來自於國內一家民企。
對於收藏市場業內而言，這樣的情境甚為熟悉。時間倒回至2年前，同為保利春拍場上，一位神秘人出價4.368億元將北宋黃庭堅書法《砥柱銘》收入囊中，刷新了國內藝術品成交紀錄。
而時過境遷，這幅天價畫作的買家已經浮出水面，遺憾的是，這位財大氣粗的買主近期被曝出正接受有關部門調查，而留下的是一盤牽涉多家信託公司的融資殘局，藝術品信託的巨大風險黑洞也因此被揭開了冰山一角。
藝術市場“地震”信託自危
買下《砥柱銘》的公司名叫“雅盈堂”，實際控制人為王耀輝，是一位極擅長資本運作的資本大佬，在2010年春拍中大手筆掃貨後，便拿着拍品先後來到國投信託與北京信託，分別推出《國投飛龍藝術品基金9號集合資金信託計劃》與《寶騰一號藝術品投資集合資金信託計劃》，實際募集規模為1.5億與3.4億元。
天價藝術品《砥柱銘》也被用來做了質押品，吉林信託“雅盈堂藝術品收益權集合資金信託計劃”，募集資金4.5億元，至今仍為藝術品信託計劃中的最大一單。對於“雅盈堂項目是否會因王耀輝被拒事件受到影響”問題，吉林信託多位工作人員表示“不瞭解情況”。
而隨着王耀輝遭調查，《砥柱銘》疑為贗品的傳言再次被故事重提，截至目前，雅盈堂已通過信託平台圈錢近10億，這家公司註冊資本不過區區1000萬元，一旦出現問題後的賠付能力存疑，而記者前往工商資料中所標註的地址“北京市東城區東直門南大街14號保利大廈10層1061室”時竟被告知，公司已在數月前搬走，目前地址不詳。
按照信託計劃，“北京藍色港灣置業有限公司”為信託項目提供擔保，但事實上，看似增加保護氣墊的信託計劃依然承擔高壓風險，北京藍色港灣置業有限公司同為王耀輝控制的關聯企業，是否會因其被調查事件受到影響都暫無定論。
更讓人擔憂的還在後面，一場由進口藝術品查税引起的風波，影響範圍正逐漸擴散，被拘藝術界大佬的數字仍在增長，圈中人人自危，除上述王耀輝、藝術經紀人伍勁、民生當代藝術館館長何炬星外，據最新瞭解到的情況，北京邦文當代藝術投資公司事長兼北京傳是國際拍賣公司總裁黃宇傑已於5月17日涉嫌藝術品鉅額逃税被拘，上述幾人目前同在北京市第一看守所。
記者就此消息向該公司進行證實，市場部一位女性負責人以“不方便透露”為由掛斷了電話。
邦文藉由信託平台進行資本運作的手法比起雅盈堂有過之而無不及，據理財週報統計，截止目前至少有5家信託公司與邦文合作發行了信託計劃，涉資6.73億元。
其中包括方正東亞信託“楚鳳2號”，7160萬規模；長安信託“藝術品投資基金信託”8150萬規模；中融信託“邦文傳家寶集合資金信託”，6000萬規模；中泰信託“邦文1號藝術品投資基金集合資金信託”，6000萬規模；交銀信託“邦文傳家寶藝術品投資信託”，4億規模。
而這些信託計劃在設計上多數為優先次級結構，邦文擔任投資顧問角色，長安信託“藝術品投資基金信託計劃”中，邦文公司購買次級份額“共擔風險”，並承諾，如果買入贗品由其賠付。交銀信託“邦文傳家寶藝術品投資集合資金信託計劃”中，次級受益人據披露則為一名機構投資者。
值得一提的是，多數項目由投資顧問的實際控制人黃宇傑個人進行擔保，在中泰信託的產品計劃中，標明黃宇傑以個人擁有的齊白石《白石老屋》、《秋山圖》作為質押提供擔保。
北京邦文當代藝術投資有限公司註冊資本為5000萬元。
而黃宇傑身兼邦文投資與傳是拍賣兩家公司的負責人，也搭建起“邦文基金-傳是拍賣”這一具有代表性的拍賣行產業鏈模式，雖然這一模式，既能利用拍賣公司既有的藝術品收購渠道，為基金收購到高價值的藝術精品，又能規避拍賣公司高達15%的拍賣佣金，但是一條龍產業鏈中可能存在的灰色空間和潛在風險也值得關注。
身份曖昧的“實際控制人”
在一款藝術品信託計劃中，投資顧問和擔保方是兩個非常值得玩味的角色。他們的所謂藝術品鑑賞運作能力至關重要，而事實上，他們的“身份”才是隱藏了更多機密的地方。
一位藝術品金融市場的業內人士透露，查税風暴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很可能對藝術品信託變向流入房地產等行業問題進行清查，而該人士認為“這一部分查出的問題會更多。”
某張姓信託業內人士透露，一位北京知名藝術品基金老總不久前曾找到西藏信託負責人談及業務合作，當被問及是否對藝術品十分通曉的時候，甚至直言“這類產品就是走個形式”，該信託負責人據此認為箇中頗多“深意”，且風險難控而婉拒了合作要求。
據瞭解，目前部分房地產企業聯合拍賣公司製造假拍，然後再拿“身價高”的藝術品作為抵押向信託等機構融資，而這筆資金則進入地產等其他行業繼續牟利，“馬甲信託”的存在已經成為了公開的秘密。
上述雅盈堂負責人王耀輝便是以地產為主業，其一手操辦的“藍色港灣”項目為北京地標式商業樓盤，而長於資本運作的王耀輝以藝術品信託計劃融資則被市場廣泛質疑流入地產項目。據理財週報記者統計，在與信託公司合作發行藝術品信託計劃的公司中確實有部分的實際控制人旗下產業覆蓋房地產板塊，但是否存在違規使用資金問題暫無定論。
去年9月成立的國投信託“飛龍藝術品基金15號集合資金信託計劃”，期限為18個月，總規模為6000萬元，資金用於受讓北京華宇世紀投資有限公司合法擁有的藝術品的收益權。記者查閲北京工商企業名錄得知，華宇世紀2000年7月20日成立，註冊資本2億元，其法人代表正是大名鼎鼎的山西華宇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趙華山。地產是華宇集團的主導產業，先後開發了海口欣安花園、太原華宇購物中心及三亞皇冠假日酒店等，正在開發的項目還有35萬平米的華宇綠洲商業中心、40萬平米的大同華宇商業中心和6萬平米的三亞華宇度假酒店。
華宇世紀是集團對外長期投資的主要載體。公司官方網站顯示，現在已出資參股中關村證券股份有限公司、三亞華宇旅業有限公司等。目前正積極參與房地產、商業、酒店等項目的前期開發和拓展工作。
藝術品信託遭遇“羅生門”
據《投資有道》雜誌公佈的《2011中國藝術品基金排行榜》顯示，北京藝融民生藝術投資管理有限公司、北京雅盈堂文化發展有限公司、北京邦文當代藝術投資有限公司佔據三甲席位。
而在此次的查税風暴中，雅盈堂、邦文負責人均已“落馬”，而北京藝融民生藝術投資管理有限公司背景為中融信託和民生銀行，據報道，公司10億元的管理資產中有4億元通過中融以發行信託的方式籌集，餘下6億元由民生銀行投入。此番民生銀行品牌管理部原總經理何炬星遭調查，媒體報道稱或與藝術品税收，及透過藝術品信託基金，違規提供房地產業資金有關，北京藝融或難獨善其身。
上述藝術品金融市場的業內人士認為，此次風波將為藝術品市場帶來十分重大的影響，甚至幾大藝術機構可能面臨退場的風險，而這些機構與其運作的基金項目，還有相關的幾家信託和銀行業機構，都有可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
“查税估計只是其中一部分，拔出蘿蔔連着土，很多此前的違規操作都會因此浮出水面，不只是藝術市場，包括相關的金融市場，影響可能超乎之前大家的想象。”
根據用益信託工作室的統計，2011年藝術品信託發行規模為55億元，同比實現626.17%爆發式增長。
信託業資深人士劉擎對理財週報記者表示，目前藝術品信託市場確實出了非常大的問題，不能説幾個負責人被查肯定會影響信託產品的運行，但是確實風險非常大。
“直接的影響是實際控制人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將無法經營企業，當然，如果有一位強有力的經理人此時可以統領大局情況會好很多，但事實上一些公司未必可以實現，那麼接下來能不能向信託償還本息就是很大的問題。”
該人士建議，對於幾家牽連的信託公司而言，現在的情況屬於“融資方重大法律風險”，必須立即啓動應急機制，應當及時告知投資人，並可以通過訴訟的方式保護與追索債權。
而除了上述風險之外，藝術品信託的其他風險也正隨之顯露出來。
普益財富研究員範傑認為，此類信託目前的風險已超過房地產項目，預計監管層不久就會出手進行干預。
“缺乏帶有實際意義的抵押品，一些質押物的真假甚至都被市場所懷疑，在藝術品市場空前繁榮背後也很可能存在估值泡沫。”
上述張姓業內人士也認為，藝術品信託到了必須整頓的緊要關口，“一些信託公司盲目逐利，沒有專業人才儲備更缺乏運作經驗，很多與融資方達成協議，甘心做馬甲信託，但忽視了其中的巨大風險，幾家在這些項目上比較激進的公司恐怕都難逃一劫。”
信託資深人士劉擎透露，目前很多藝術品信託經理都十分年輕，他們中很多人才剛剛入行，並不具備藝術品和信託行業的雙料豐富經驗，而且形式上是投資顧問和信託經理兩道風控，但由於藝術品投資非常專業，信託經理在專業上與投資顧問的協調和風險的識別成為瓶頸，這也是此類信託風險控制方面普遍存在的問題。
事實上，據瞭解，參與藝術品項目運作的不少信託公司此時已處於高度警戒狀態，近期正在火熱進行的春拍更是被當做掃貨與出貨，獲取投資收益與實現順利退出的重要窗口，不少擔任投資顧問的藝術品基金早已全面待命，而信託經理們也揪心等待消息。
這是一場比藏家間角力更激烈的機構博弈，剛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