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劍波：日本養老制度之憂

□張劍波

筆者有時到住處附近的一家中餐館吃飯。這家餐館的老闆娘是位年輕的中國美女，店裏的菜比其他地方貴得多，不過生意卻是最好的。筆者幾乎不喝酒，吃的也比較簡單，但因為這是附近僅有的一家由中國人經營的中餐館，口味比較正宗，所以筆者偶爾經不起故鄉滋味的誘惑前來解饞。不過，我總是低調地選個不顯眼的地方待着。

和筆者的“寒磣”非常不一樣，一對三天兩頭光顧這家中餐館的日本老夫婦則非常大方。他們往往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好酒好菜，慢悠悠地和老闆、常客們聊天。老闆娘見到我有時也會很端莊地聊兩句，但一見到這對老夫婦就會立即春風滿面，笑得甜，嘴巴也甜，招呼得無微不至。老太太一高興，還會送老闆娘羊絨大衣之類的高檔服飾。

這對老夫婦在今天的日本並非特例。現在日本的老一代人，年輕時正趕上經濟高速成長期，房地產購置得很便宜，還有大筆存款;有的還從事各種投資，每月能領到豐厚的養老金，過着優哉遊哉的生活。不過，在日本，老了後能過上這種優雅生活的恐怕就只有這一代人了。

“現行年金制度最多還能維持十年”、“現在支付的年金保險金老後領不到”，這是最近在日本議論得很多的話題。諸如此類的議論有言過其實的一面，但日本的養老制度面臨巨大問題乃是不爭的事實。日本現行的優厚年金制度是日本在經濟高速成長期中制定的，建立在當時經濟發展和人口結構的基礎之上，其前提是日本經濟能一直保持高速發展，人口結構老人少、年輕人多。

1956年到1973年，日本經濟年均增長率達到9.1%，1968年成為世界第二經濟大國。當時，似乎誰都相信這種“神話”會一直持續下去。但是，泡沫經濟破滅後，日本1991年到2011年的年均增長率只有0.8%，被稱為 “失去的二十年”。在這種形勢下，既有的年金制度就越來越成為日本政府的沉重包袱。2012年的日本政府的預算中，包括年金在內的社會保障費佔一般政府開支的51%。

此外，人均壽命大幅增長也是個重要原因。日本人的平均壽命1947年是52歲，1965年達到70歲，2011年是83歲，是世界上人均壽命最高的國家。這是值得驕傲的事，但從養老的角度來講，這成為了一個沉重的負擔。從年輕人和老年人的比例變化來看，1980年日本的生產年齡人口是7873萬人，高齡人口是1065萬人，即七八個人養一個老人，現在則是三四個人養一個老人，按現在的人口結構推算，五十年後將是大約一個生產人口養一個老人。而且，年輕一代的經濟能力遠比不上老一代。日本泡沫經濟破滅後，年輕人越來越難找到工作，尤其是正式工作。即使找到工作，晉級加工資的速度也遠遠低於上一代。加上很多日本年輕人越來越不願吃苦，貪圖享受，存款少甚至負存款，更談不上買房子了。

解決年金負擔越來越重的方法，一是提高領取年金的年齡。現行制度是從六十歲開始領取年金，以後，開始領取年金的年齡會逐步提高，如從六十五歲、六十八歲、七十歲開始等等。二是減少年金金額，這有兩條途徑：第一，減少年金金額的絕對值，但這個方法會遇到老年人的強烈反對;第二，減少年金金額的相對值，即通過通貨膨脹使貨幣貶值，同樣金額的年金，其相對值就會隨貨幣貶值而下降。近年來，儘管經濟沒有好轉，但在日本經濟界、政界和學術界卻奇怪地出現了提倡適度通貨膨脹的説法，非常耐人尋味;三是變相“回收”，例如增加消費税。在日本，到商店買東西、到飯店吃飯都要交“消費税”，現在是5%。但日本政府向國會提出增加到10%，以後還要加到20%、30%。也就是説，到超市買100塊錢的商品，現在要交5塊錢，可能馬上要增加到10塊，甚至20塊、30塊，這對一般老百姓來説無疑是個大負擔。但從年金負擔的角度講，也是一種變相回收。野田佳彥不久前改造內閣，換掉了在野黨反對的兩名大臣，就是為了取得在野黨對提高消費税的支持。換人之後效果立現，最大的在野黨自民黨及其盟友公民黨改變態度，同意就增加消費税法案進行磋商。

日本現在的年輕人經濟能力本來就不如長輩們，能領取的年金將來再明顯減少的話，四五十年後恐怕是沒法像那對老夫婦一樣，優哉遊哉地過日子了。

(作者為日本早稻田大學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