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三甲醫院改革以藥養醫 醫保年多掏13億

馬曉華

若北京的公立醫院都取消藥品加成，並由醫保報銷每人次40元的醫事服務費，醫保每年將多掏13億元

一夜之間，北京友誼醫院自行“斷奶”。7月1日，該院取消所有1500多種藥品的加成。

在這個日子到來之前一個月，友誼醫院的院長劉建已經下了嚴令：全院員工中止一切休假，縮減所有出差到外地的會議，儘可能不出差。

這一命令，為的就是7月1日。這一天，對友誼醫院來講，是一個歷史性的時刻：從這天起，這家三等甲級醫院告別了“以藥養醫”的歷史。

北京頭一家

昨天上午，友誼醫院的門診大廳裏出現了往日沒有的場面：大屏幕上滾動着取消藥品加成前後的藥價對照數據，來來往往的人羣中站着多名醫護人員，隨時準備接待每一個向他們諮詢的人。而門口的“醫改諮詢台”前也圍了很多人。

友誼醫院是北京頭一家試行取消藥品加成的三甲醫院。

7月1日0時，這家醫院的醫保報銷和藥品收費系統全部切換到位。新的收費發票正式啓用。當天上午，北京市醫院管理局(下稱“北京市醫管局”)、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下稱“人社局”)等相關部門均派有關負責人到場，進行政策解讀和指導，各種宣傳冊、宣傳板也配備在了現場。

運行第一天，友誼醫院的門診診療總量為1927人次，較上週同期增加9.6%，其中醫保病人1583人次，佔82.1%。

“昨天(1日)是小試牛刀。從前兩天(1日、2日)的運行情況看，總體良好，患者的醫療負擔減輕，醫院收入支出平衡。”劉建説。

“以藥養醫”已經成為中國醫院的固有生存模式。但就像一直喝母乳的孩子，斷了母乳還能用其他食物替代。

今年4月，國務院辦公廳發佈《深化醫藥衞生體制改革2012年主要工作安排》，要求以縣級醫院為重點，拓展深化城市公立醫院改革試點工作，將公立醫院補償由服務收費、藥品加成收入和財政補助三個渠道，改為服務收費和財政補助兩個渠道；調整醫藥價格。取消藥品加成政策。提高診療費、手術費、護理費等醫療技術服務價格。

友誼醫院，就是北京市取消藥品加成的頭一家試點醫院，也是全國取消藥品加成的第一家三甲醫院。

不會輸的試點醫院

以往，公立醫院均在藥品進價的基礎上加價15%出售給病人，這15%被稱為“藥品加成”。兩天的運行下來，財務數據顯示，取消藥品加成並沒有明顯減少友誼醫院的收入：兩天來，藥費方面，醫院共向患者讓利37.9萬元，但醫事服務費高於既往的掛號費、診療費，因此切換前後，醫院收入基本持平。從初步效果看，也實現了北京市政府確定的“患者負擔不增加、醫院收入不減少”的目標。

北京市發改委委員、市醫改辦主任韓曉芳對《第一財經日報》記者表示：“取消藥品加成的同時設立醫事服務費，並不影響醫院的收入。醫事服務費的定價原則是‘總量平移’——保基本，兼顧各方，讓老百姓得實惠，同時合理地體現醫務人員的勞動價值。”

而增加的醫事服務費中，有40元也直接從醫保渠道報銷了，甚至不用動用病人醫保賬户裏的餘額。北京市一位人力資源部門的官員表示，這次醫改中，40元的醫事服務費不動用患者醫保累積餘額就可以直接報銷。至於醫藥分開全面實行後如何報銷，則要另行研究。

醫保為每次診療埋單40元醫事服務費，無疑讓患者和醫院皆大歡喜。但北京市人社局副局長孫彥對本報記者表示，如果全北京的公立醫院都取消藥品加成，增設醫事服務費，並且由醫保報銷每人次40元的醫事服務費，醫保每年將多掏13億元。

而對劉建來説，醫院的收入和支出是他最關心的。直接砍掉的藥品加成是醫院很大的一塊肥肉，他説，2010年友誼醫院的藥品加成收入是1.1億元，2011年為1.26億元，現在這筆錢從7月1日起消失了。

劉建説，據測算，取消藥品加成、取消掛號費和診療費、增設醫事服務費並獲得醫保每人次40元的醫事服務費補償後，友誼醫院一年的收入還會比上年出現200多萬元的差額。對醫院來説，200多萬也是錢。

不過，北京市醫管局宣傳處副處長張海鷗表示：“在改革中，醫院如有虧損，政府全部包底，不會讓醫院虧損的。”

而在昨日的友誼醫院醫改新聞通氣會上，北京市財政局副局長師淑英説，這次北京市的公立醫院改革方案明確了財政補貼的政策：醫院的基本建設、大型設備購置、公共衞生、學科建設、離退休人員的工資收入、政策性虧損等六項獲得財政補助。

至於醫院的增收因素，師淑英説：“醫保的全覆蓋(城鎮居民和城鎮職工醫療保險覆蓋了城鎮全體居民和職工)也促進了醫院收入的增長。另外，醫院的發展是靠投資人的投資，運行是靠自己的服務。”

對先行先試的北京友誼醫院來講，這似乎是一場不會輸的戰爭。

患者和醫生均歡迎

“過去我每個月都要來這裏配一次藥，掛號費自己要承擔3元，現在是2元。同樣的藥，以前是128元，這次只要106元，改革後藥品費用還是降低了，對老百姓確實有好處，特別是買藥多的患者。”一位60歲的大媽對本報記者説。在友誼醫院，原先的掛號費名目取消後，掛號變成醫事服務的一種，她所説的目前2元，就是配藥涉及的醫事服務費。

這位大媽患高血壓，每配一次藥可用一個月。不過，現在她不用排隊了，醫院專門為她這樣定期來配藥的人設了綠色通道。

本報記者獲得的數據顯示，友誼醫院取消藥品加成前後，每瓶50ml(50mg)的宜欣可口服液從1369元降到了1294元，每瓶0.5克的希舒美粉針從108元降到了93.92元。所有藥品均實現了降價，連3元一瓶的碘甘油也降到了2.61元。

北京市醫管局也對相關數據進行了監測。該局稱，從數據分析看，醫保患者次均費用下降了23.1%，次均藥費減少134.33元；醫保患者次均自付部分從122.56元下降到96.27元(下降了21.5%)。

韓曉芳表示，對於定期開藥的慢病患者，總體的醫藥費用會隨藥費降低而下降。而醫事服務費的設立，則提高了看專家，特別是看知名專家的成本，確實不會令所有患者的看病費用都降低，但此舉也是為尊重醫療專業服務的規律，體現醫生的勞務價值，讓醫務人員更有尊嚴，從而激勵醫院和醫務人員主動提高醫療服務質量，保障醫院和醫療事業的可持續發展。

張海鷗則表示，在患者醫療費用降低的同時，醫生的收入不會受到影響，因為設立了醫事服務費，還會有增長。

友誼醫院一位醫生表示，其實這樣的改革是大家歡迎的，因為它摘掉了醫生頭上“賣藥”的帽子，誰也不想戴着這頂帽子工作，“每個醫生都有自己的技術，是要靠技術吃飯的。而醫院也要靠技術服務來生存和發展。設立醫事服務費，體現了醫生的勞動價值。”

體制全變

以往友誼醫院8點鐘前一號難求的專家號，這兩天有了剩餘，對於疑難重症的患者來説，這無疑是好事。

昨日，週一，正常門診時間，友誼醫院增加了1400個普通號，比以往多了近20%，有15個科室實行了不限號政策。這是因為，經有效引導後，一部分常見病患者去了普通門診就診，使專家號的緊張程度得到明顯緩解。以前，8：30左右專家號就已經掛滿，而昨日11時仍有部分科室還能掛到專家號。

劉建表示，從兩天的運行情況看，日常門診量沒有明顯增加，但醫保病人有所增加，這説明醫保患者對醫藥分開帶來的實惠較為關注。

友誼醫院醫務科主任王宇對本報記者表示，這種分層級的醫事服務費收取方式，可以合理體現醫生的勞動價值，同時激勵醫生提升自身的服務能力。與原來相比，專家號現在漲到100元，僅僅是來配藥的患者就不會輕易掛專家號，從而使專家迴歸到了診療疑難重症病人的定位——畢竟80%的就診人羣得的是常見病。

另外，在友誼醫院進行的也是一項綜合改革。在取消藥品加成、切斷醫院收入與藥價之間利益聯繫的同時，還有幾項改革將針對“紅包”問題。

劉建對本報記者表示，該院同時試行的還有醫保付費制度改革，包括總額預付費和按病種付費，在醫院形成內部控制費用的機制——在這種機制下，如果有醫生開大處方，就會傷害到其他人員、醫院整體的利益，因此“大處方”將得到約束。

“如果超過處方的額度，將直接停止醫生的處方權。”該院醫務科的一位副主任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