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軍作戰會議各兵種“開炮”令指揮員坐立不安

聯則強,合則勝。
烈日炎炎,中原古戰場,一場令人耳目一新的聯合演練拉開了大幕。紅方,是由石家莊陸軍指揮學院領銜的我軍19所院校;藍方,則是有着“磨刀石”之稱的濟南軍區某機步旅。演練代號:“聯教—2012·確山”。
走進確山基地紅方演練地域,只見戰雲密佈,黃沙漫卷,幾十座野戰帳篷依次擺開陣腳。身着各色迷彩服的500餘名學員編組成5個聯合戰術兵團指揮所,正在以“5對1”的形式,分網上指揮和實兵對抗兩個階段,與藍方展開晝夜不停連續60小時的激烈交鋒。
面對強勁的對手,這些來自單一軍兵種院校的學員,能否“攥指成拳”,成功指揮這場聯合戰鬥?這種全新的組訓方式,又將對我軍院校教育改革帶來哪些衝擊與影響?帶着這些問號,記者對這次演練進行了全程跟蹤。
協同會開成了問題會
演練剛剛開始,紅方的戰場態勢便陷入被動之中。狡猾的“敵人”接連採取精確打擊、超視距攻擊、電腦黑客攻擊等招法,讓他們原有的作戰預案几乎沒有派上用場。
在第一聯合戰術兵團指揮所,司令員、石家莊陸軍指揮學院學員金雷緊急召開作戰協同會議。讓他沒想到的是,參謀長剛對作戰部署進行調整,就遭到了一排猛烈的“炮火”:
“電子對抗部隊不但要首先使用,而且要全程使用、精確使用。你不能僅在戰鬥第一階段使用我們的力量。”
“你賦予我們的任務,從時間上來説是不可能完成的。陸航部隊兩個攻擊波次之間必須預留加油、掛彈時間。”
“我們空軍作戰,時間上需要精確到分秒,目標確定需要經緯度座標。你的作戰命令‘某時段對某高地發動空中打擊’,我們無法執行……”
協同會開成了問題會,來自電子工程學院、陸軍航空兵學院、空軍指揮學院等院校的學員現場發問,令陸軍出身的聯合指揮所幾位主要成員坐立不安。也就是在這種坐立不安中,聯合戰鬥,以最逼真的形式呈現在大家的面前。
充滿火藥味的問題會,每一座野戰帳篷每一天都在上演。多軍兵種知識的缺位、“大陸軍”思維定勢的束縛、機械化戰爭觀念的歷史慣性、軍種文化派生的本位主義,在逼近實戰的聯合演練之中暴露無遺。
這麼多的問題,會不會影響演練的效果?對此,聯合演練總導演、石家莊陸軍指揮學院院長石忠武早已成竹在胸:“我們不怕暴露問題,暴露問題是為了更好地解決問題。只有在一次次解決問題當中,才能逼着學員實現從合同指揮員向聯合指揮員的轉身。”
“走向聯合,就必須不斷否定自我”
每一次面向“聯合”的轉身,都是一次自我昇華的過程。
來自陸軍航空兵學院的學員張嬰強,對此感受頗深。他在第四聯合戰術兵團指揮所擔任陸航突擊羣羣長。演練第一天,指揮所對他下達作戰命令:對海上航渡實施伴隨保障。可是電腦上的命令文本打開後,他卻一下子怔在了那裏:
“海軍艦艇的速度以‘節’為單位,海上編隊艦與艦之間的距離以‘鏈’為單位。一節等於多少公里?‘鏈’作為量詞我還是頭一回聽説。連作戰保障對象的基本情況都看不明白,怎樣實施伴隨保障?”情急之下,張嬰強趕緊向身邊的教授陳巖尋求支援,才及時解決了這一問題。
兩個軍兵種的專用術語,險些讓陸航突擊羣貽誤了戰機。張嬰強這位陸航部隊的優秀飛行員在出了一身冷汗的同時,也把“聯合”兩個大字深深印在了腦海:“只有廣泛涉獵軍兵種知識,熟悉軍兵種部隊的特點和指揮程序方法,才能勝任未來聯合戰鬥指揮崗位。”
“走向聯合,就必須不斷否定自我。”在經歷了第一次作戰協同會的“炮火”洗禮之後,第一指揮所司令員金雷的認識更為深刻:“聯合戰鬥,既要發揮各自優勢,更要強調彼此間的密切配合,聯合指揮員必須時刻站在戰鬥力整體考慮問題,通過‘聯合聚能、精確釋放’,實現作戰效能的最大化。”
在與藍方的第二回合較量中,金雷再次召開作戰協同會,但是會議組織程序卻發生了微妙變化:首先指揮所只是提出作戰構想,而後由各軍兵種提出協同意見,最後才是彙總形成方案。
子夜時分,戰鬥在夜幕下打響。按照新的作戰協同方案,陸、海、空、第二炮兵等火力突擊羣聯袂上陣,對敵實施全要素、多維度立體攻擊,藍方重要節點、核心目標接連遭到重創,紅方通過一次漂亮的絕地反擊戰,重新奪回了戰場主動權。
“石頭與香蕉,永遠也碰不出火花”
演練第二天,對抗進入白熱化。紅方指揮所裏,鍵盤聲響,好似馬蹄聲碎;網絡無聲,卻深藏波詭雲譎。無形戰場上,戰鷹翱翔、戰艦劈波、導彈呼嘯、戰車馳騁……
在第四聯合戰術兵團指揮所,幾十名學員全神貫注展開作業,一場由多軍兵種參加的海上作戰正在激烈進行時。突然,導演部給出情況:藍方反潛直升機羣正在向海戰場機動,對紅方參戰潛艇編隊造成威脅。紅方聯合指揮員欲出動空中力量實施攔截,卻發現空軍火力突擊羣無法達成戰鬥目的。聯合指揮所內一時間鴉雀無聲。
面對束手無策的學員,現場導調教員羅平及時叫停!他在現場啓發學員:“善弈者謀勢,不善弈者謀子。作為聯合戰鬥指揮員,應該擁有寬廣的視野,不能僅僅盯住自己所屬的作戰力量思考問題……”
羅平的點撥,讓學員們的思路豁然開朗。司令員尹洪臣當即做出決策:“向戰役空軍尋求支援!”空軍組作戰參謀迅速擬製作戰計劃請示並上報。幾分鐘後,一支新型戰機編隊“升空”參戰,來犯之敵遭到了迎頭痛擊……
像羅教員這樣的現場教學,在演練現場隨處可見。“學員演,教員‘點’,退出情況重新演”,成為這次演練最突出的特點。19所院校精英薈萃,教員與學員、學員與學員、教員與教員之間,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知識的傳遞、思維的碰撞、情感的交融。演練現場,成為了實踐性教學的大課堂。
面對此情此景,導調教員、海軍指揮學院教授朱雲集感慨萬千:“石頭與香蕉,永遠也碰不出火花。聯教聯訓、強強聯合,才能破譯下一場戰爭的‘指揮密碼’。”
“面對信息化,我們真的準備好了嗎”
一網融三軍。這次聯合演練的一大亮點,是使用了我軍自行研製完成的“一體化指揮信息系統”。而能否運用該系統全面提高聯合戰鬥的指揮效能,對所有參演學員來説,不啻於一次空前大考。在幾個聯合戰術兵團指揮所內,就接連發生了這樣幾段小插曲:
面對藍方的撒手鐧武器,有的參謀閒置指揮信息系統上的海量數據庫,竟然採用手工查詢作業;面對陸、海、空、電,有的參謀標繪不了多維戰場態勢圖;一位兵種院校學員因為不能熟練駕馭指揮信息系統,竟然提出解除聯合戰鬥指揮員職務的請求……
“臨陣‘請辭’當然是不可能的。”導調教員王運平教授説:“我們這次演練,本質上是一次教學性演練。通過‘邊演邊學’‘邊演邊研’‘邊演邊教’提高學員的信息化素質,是這次演練的主要目的之一。”
因此,這次演練把指揮信息系統的使用原則定為“全過程、全要素、全對象”,如果脱離了這一平台,不管指揮得有多精妙,打得有多好,成績一律判為不合格。指揮信息系統研發單位、總參某研究所的工程師也來到了學員中間,與教員們一起實施現地指導、現地幫教。
演練第三天,戰鬥進入聯合機動奪要階段。擔任實兵對抗任務的第一聯合戰術兵團指揮員,熟練運用指揮信息系統收集情報信息、綜合戰場態勢、輔助定下決心。隨着一道道作戰指令在網絡上發出,空軍火力突擊羣迅速打擊藍方炮兵陣地,第二炮兵火力突擊羣打擊進攻地域集結之敵,海上作戰編隊攔截打擊藍方海上機動編隊。藍方核心目標被摧毀後,充當紅方戰鬥編組的某機步旅官兵編成的突擊隊按時發起了衝擊……
“聯合,要從‘娃娃’抓起”
這次演練的參演單位,涵蓋了我軍初、中兩級19所院校。如何讓初級指揮員經受鍛鍊、得到提高,也是這次聯合演練的課題之一。
在第二聯合戰術兵團指揮所,就曾發生過這樣一場爭執。幾名在演練中擔任炮兵營長的瀋陽炮兵學院學員,提出要求參加作戰協同會,卻遭到了聯合指揮所的拒絕:“你們有自己的角色定位和任務分工,按規定不能參加這樣的會議。”
情況反映到導演部,導演部的答覆卻出人意料:聯合指揮所所屬二級指揮所的指揮員,可採取“觀摩”的形式,分批參加作戰協同會。於是,“中軍帳”裏又多了一圈小馬紮。
對此,執行導演楊寶有教授給出的解釋是:“阿富汗戰爭中,美軍一個單兵就可以呼喚空軍戰機支援作戰。聯合,不僅僅是中高級指揮員的‘專利’,我們的每一個指戰員,都應該有聯合素養、聯合意識。聯合,要從‘娃娃’抓起。”
放眼戰場攬風雲,上下聯通齊脈動。在這次演練中,所有的二級指揮所也都接入了一體化指揮信息系統。二級指揮員可以即時瞭解戰場態勢,情報可以直送各個終端。透明戰場、情報共享,也在無形之中提高了初級指揮員們的聯合意識。瀋陽炮兵學院學員劉生明説:“過去,我們是‘讓怎麼打就怎麼打’;現在,在‘讓怎麼打就怎麼打’的同時,我們還知道了‘為什麼這麼打’。”
60小時激烈對抗,60小時聯合問“道”。演練的硝煙逐漸散去,但是引發的思考卻依然在每一位參演人員的腦際盤旋。我軍院校教育聯教聯訓的號角已經吹響,擔當中國軍隊未來使命的軍校學員,又將踏上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