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爾突擊更改能效數據 涉嫌套取國家補貼
國家頻頻出手的節能補貼政策，意圖達到“促進節能與刺激產業發展”雙贏目的，但結果可能會打折扣。
記者從中國能效標識網上發現，海爾兩款平板電視出現頻繁更改情況：型號為LE39A720的液晶平板電視其能效指數前後經歷過3次更改，於2012年5月23日從1.4改為1.7，5月27日又改為1.9，最近一次更改是在7月11日，又改回1.7。
型號為LE24H300，其能效指數從2011年5月5日的1.4改為2012年7月11日的1.7，LCD被動待機功率從0.9W改為0.5W。
更改能效指數的不只是海爾。康佳LED65X9100D液晶平板電視在2012年4月23日備案的能效指數為1.4，但7月9日則修改為1.9。
頻頻更改能效指數，或與國家的節能補貼政策有關。
2012年5月16日，國務院決定安排財政補貼265億元推廣符合節能標準的空調、平板電視、電冰箱、洗衣機和熱水器五大類產品。補貼期限從今年的6月1日到明年的5月31日。
5月25日，發改委、財政部、工信部聯合發佈了《節能產品惠民工程高效節能平板電視推廣實施細則》，其中明確規定，液晶電視能效1級，能效指數達到1.7及以上水平，被動待機功率不大於0.5瓦，通過能效標識備案的產品可享受國家對家電產品的節能補貼。
從更改結果上來看，海爾LE39A720和LE24H300、康佳LED65X9100D最終都巧妙入圍在2012年8月21日三部委公佈的《節能產品惠民工程高效節能平板電視推廣目錄》第二批中。從更改備案信息的時間來看，企業似乎都很有“前瞻性”。
不過，企業更改備案信息的行為並非沒有漏洞。8月24日，中國網就曝出海爾生產的型號為LE47A300ND的液晶平板電視頻頻改動在中國能源標識網上的備案信息，且最終確定的能效指數低於可獲取國家節能補貼的相關能效要求。
本報記者在中國能效標識網上再次查詢該款電視的備案信息發現，其能效指數在2011年6月10日為1.5；2012年5月23日能效指數維持1.5，但LCD被動待機功率從0.65改為0.5；5月28日，能效指數由1.5改為1.7；8月9日，能效指數居然從1.7又降回1.4。顯然，1.4與上述實施細則中規定的液晶平板電視能效指數應≥1.7不相符，同時蹊蹺的是，該款產品在6月1日三部委公佈的《節能產品惠民工程高效節能平板電視推廣目錄(第一批)》中卻顯示該款電視“每台補貼350元，能效指數1.7，能效等級一級。”
也就是説，不符合能效標準的平板電視卻進入了推廣目錄中，即有望獲得財政補貼。
同時本報記者還發現，海爾生產的13款平板電視於8月9日突擊更改產品備案信息，更改部分主要集中在能效指數上，且更改頻率相當頻繁，但這13款平板電視並未出現在《目錄》中。
能效指數為何被企業頻繁更改？不達標產品為何赫然出現在推廣目錄中？中國能源標識網備案數據和部委推廣目錄相關信息對不上號又是怎麼回事？購買目錄中的不達標產品能否獲得節能補貼？
“百變”能效數據換補貼？
本報記者以消費者身份致電海爾全國客服詢問此情況，得到的答覆是，如果購買能效指數為1.4的液晶平板電視，是拿不到節能補貼的，即便該產品入圍名單。只有能效指數≥1.7，才能夠拿到相應補貼。當記者追問為何能效指數不達標的平板電視還在推廣目錄第一批中，客服表示“不知情”。
8月27日，位於北三環安貞橋東北角的海爾專賣店一位楊姓員工給記者打來電話，解釋説：“今年入圍推廣名單需要條形碼，而去年只需要紙質發票，今年比去年更嚴格，少一個字母都不行，所以好多在推廣目錄裏的平板電視都是拿不到補貼的，LE47A300ND就是一例。”對於能效指數不達標的產品為何還在推廣目錄中，該員工表示無法解釋。
事實上，國家質量監督檢驗檢疫總局(以下簡稱國家質檢總局)和國家標準化管理委員會(以下簡稱國家標準委)是全國商品條碼工作的主管部門，統一組織管理全國商品條碼工作。
“很多平板電視的型號其實差別很小，有時候就是一個字母之差，最後多出了s，或者多出個3D，如果是紙質發票的話，就可以有修改，但是條形碼是機器自動識別的，這就加大了作假難度。”一位業內人士表示。
就上述更改數據問題，本報記者聯繫採訪海爾集團，該集團青島總部文化中心經理霍建明表示，海爾之所以對同一型號產品做了三次備案，原因是，該產品報備1.5的能效等級是節能補貼發佈之前的備案，業內普遍存在，是允許的。海爾通過產品技術優化達到1.7能耗標準後，又重新報備，但沒有批量上市。
對於海爾上述頻繁改能效數據的行為，商務部研究院經濟研究部副主任趙萍表示，一次次更改能效指數，目的很明顯，可能是想獲得國家節能補貼。
根據《實施細則》，高效節能平板電視推廣期限暫定為2012年6月1日至2013年5月31日，分別針對液晶電視和等離子電視的不同尺寸制定了補貼標準，補貼金額在每台100-400元不等。細則還規定享受“家電下鄉”等其他財政補助政策的規格型號不得申請。但即便如此，記者查詢《節能產品惠民工程高效節能平板電視推廣目錄》得知，海爾仍有339款產品進入推廣目錄第一批，有153款產品進入第二批，共492個型號。
“節能補貼原本是鼓勵研發節能型產品，但目前看幾乎變成了普惠制。”一位家電行業的人士稱。
對於推廣企業如海爾而言，這是一件並不需要付出多大成本卻能有利可圖的事情。依據上述實施細則，消費者在購買推廣名單中的產品時，只需提供本人身份證複印件，簽署已獲得補貼並承諾配合有關檢查意見後，推廣企業及時將補貼資金予以兑付就可以了。從銷售終端上來看，企業並無額外成本開支。
此外，《細則》規定，企業要在月度終了後10日內將月度推廣報告上報財政部和工信部，通過相關審核後，就可獲得財政部根據月度推廣情況與審核意見預撥的補貼資金。
一年的推廣結束後的三十日內，推廣企業提出年度補貼資金清算報告，逐級上報財政部、國家發展改革委、工信部，最終財政部根據相關審核意見和專項核查情況進行補貼資金清算。
政策的初衷是為了實現社會消費方式和消費觀向節能型轉變，為了鼓勵引導在節能產品方面加強研發投入。但在執行過程中，好的政策可能遭遇到一定程度的扭曲。
“消費者購買節能家電，圖的是節能，那點補貼不是最關鍵的，可有些企業的出發點就不同了，為獲取更多節能補貼它們可能擅自篡改網上備案信息，最終到消費者手裏的可能是一些達不到能效要求的產品.”趙萍説,“有關部門應該好好調查，這中間不乏數字造假。”
8月份，國務院印發了《“十二五”規劃》，明確了將向包括“節能產品惠民”工程在內的十大工程投入23660億資金。同時，規劃也提出要加大高效節能產品推廣力度。其中，民用領域重點推廣高效照明產品、節能家用電器、節能與新能源汽車等，產品能效水平提高10%以上，市場佔有率提高到50%以上。
“補貼金額為產品零售價的10%。考慮到目前彩電行業整體盈利能力仍偏低，高額補貼或會帶來行業整體盈利能力的改善。”此前業內人士給出市場預計，今次國家推廣高效節能平板政策拉動平板電視銷售預計738億元，補貼額約49.5億元。
趙萍説，“如果上億的補貼都補瞎了，消費者買不到真正節能的產品，那麼問題就很嚴重。”
誰來監管企業自測能效數據？
截至目前，共有29類產品具有統一的國家能效標準，範圍涉及工業、照明、辦公用品、家電等。平板電視在2011年3月1日已有統一標準，本報記者從中國能效標識網下載專區《我國用能產品能源效率國家標準》中查詢得知，平板電視能效限定值及能效等級標準號為GB24850-2010。
“國內家電行業的能效標準目前是由中國標準化研究院具體制定。”國家發展改革委能源研究所高級工程師劉靜茹表示。
“標準主要是由國家標準委、國家質檢總局委託標準化研究院，並組織相關行業專家、企業共同來研究起草，最終由國家標準委、質檢總局來審批，通過後生效。”中國標準化研究院資源與管理分院(即能效標識管理中心)備案部部長助理馬義博對本報記者表示。
中國標準化研究院始建於1963年，直屬於國家質量監督檢驗檢疫總局，是從事標準化研究的國家級社會公益類科研機構，主要針對我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中全局性、戰略性和綜合性的標準化問題進行研究。節能減排領域標準的制修訂工作正在該研究院職責範圍內。
中國標準化研究院副院長李愛仙對本報告訴記者表示：“研究院在制定能效標準方面，主要做一些偏技術類的工作，總體掌舵的是國家質檢總局。”
家電企業屢屢更改中國能源標識網上的備案信息，這是讓外界頗為質疑的。
但李愛仙稱，“企業有權利更改備案信息，因為技術上有進步，能效指數會提高；技術一旦達不到，就適當降低能效指數。這很正常。”
據記者瞭解，企業更改備案信息甚至不需要經過中國標準化研究院的任何審核，企業只需向標準化研究院出示新的能效檢測報告，就可以在標準化研究院主辦的中國能效標識網上更改備案信息，更改次數亦沒有限制。前提是，能效檢測報告必須由在能效標識管理中心備案的實驗室、具備檢測能力的企業自身或者國家認可的第三方機構來完成。
根據國家發展改革委和國家質檢總局2005年發佈的《能源效率標識管理辦法》規定，能效監測報告通常由第三方機構或家電企業自行完成，標準化研究院並不對報告實質性內容進行審核，直接予以採信，唯一要求是格式。
而根據《能源效率標識管理辦法》，企業利用自身檢測能力確定能源效率等級，其檢測資源應當具備按照能源效率國家標準進行檢測的基本能力，國家鼓勵其實驗室取得認可機構的國家認可。記者從中國能效標識網上的實驗室備案中查詢發現，青島海爾電子有限公司計測中心、康佳集團股份有限公司都在中國標準化研究院的備案名單之列。
“這種自行提供能效檢測報告的行為，多少還是讓人產生不信任。”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經濟法教授王宗玉認為，就算企業具有自行檢測能力，為防止企業造假，最好規定必須由權威的第三方機構來出具報告。
“能效標識管理辦法採用的是企業自我聲明加備案的形式，只要企業出具有效檢測報告，就可以修改備案信息。畢竟，我們很難到達檢測現場去監督企業能效檢測。所以，如果某家企業某款產品出問題，責任主要由企業自行承擔。”馬義博對本報記者表示。
這就意味着，對於像海爾、康佳這樣具備自行檢測能力的企業來説，更改能效指數的成本極低，換而言之，企業造假的成本極低，這或許直接導致多家企業集中在家電節能補貼政策出台前變更能效信息。
懲罰措施火力不足
這也充分暴露出我國能效標準管理制度的漏洞。
根據現行的能效管理制度，國家對利用能源效率標識對用能產品進行虛假宣傳誤導消費者的行為，有火力足夠強勁的懲罰措施。
本報獲悉，對企業自我聲明加備案的能效方式，國家質檢總局採用的是後監督的辦法，即定期對企業的相關產品進行抽樣檢查。“而現在企業生產的產品種類繁多，國家質檢總局的抽檢能力十分有限，後監督的實施不夠有力。”一位知情人士對本報介紹。即便被抽查出問題之後，目前法律的處罰力度也很弱。根據2007年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節約能源法》規定，偽造、冒用能源效率標識或者利用能源效率標識進行虛假宣傳的，由產品質量監督部門責令改正，處五萬元以上十萬元以下罰款；情節嚴重的，由工商行政管理部門吊銷營業執照。
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經濟法教授王宗玉認為，行政罰款的額度應該是綜合考慮了收入、利潤及其所產生的影響來確定的，不過對於像海爾這樣的大企業，十萬的罰款根本不算什麼。“除了行政罰款外，企業還需要對消費者作出雙倍賠償。”
“一定要加大懲罰力度，不然會有更多企業為了套取補貼進行能源指數造假。”趙萍表示。
不達標產品仍在部委節能平板電視推廣名單之列，不單純是企業的責任。“歸根結底是管理問題，各部委應該對整個推廣進行更加嚴密監管。有些不達標的產品應及時從名錄中撤掉。”王宗玉對本報記者分析。
本報獲悉，國家已於7月份啓動大規模打擊能效虛標的專項活動，以解決企業虛標能效騙補的問題。(21世紀經濟報道 袁荃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