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阿拉法特衞隊長一起看開棺

【環球時報赴巴勒斯坦特約記者  穆積山】為了查明真正的去世原因，11月27日，巴勒斯坦前領導人阿拉法特的棺木在拉姆安拉墓地被開啓驗屍。《環球時報》記者有幸在現場目睹了開棺的整個過程，更幸運的是，和自己見證這一歷史時刻的是阿拉法特生前的衞隊長馬卡布。這位對阿拉法特有着特殊感情的老人對記者的一番回憶式的講解，和外媒當天的報道截然不同，讓記者從巴人真實的內心世界看到了以巴多年來的矛盾心結。

如果不是無意之間經身邊當地翻譯的介紹，起初距離開棺現場遠遠站着的馬卡布根本沒有引起記者的注意。年過60的馬卡布留着白花花的大鬍子，穿着一身陳舊但卻平整的藍色西服，身材略顯臃腫的他，手裏提着一個估計是陪伴他工作到退休的公文包，看起來更像是一個退休公務員，沒人會想到他會是阿拉法特當年的警衞隊長。

“這些天，對我來説是非常非常悲傷的”，馬卡布指着距離所站位置約200米的阿拉法特陵墓所在地穆卡塔，對《環球時報》記者激動地説，“在這裏沒有人會同意這麼做，對一個死人還要開棺，更何況是對阿拉法特！” 馬卡布説，自己從20多歲就開始追隨阿拉法特，從黎巴嫩到拉姆安拉，兩人親如兄弟。他説當年的自己，就像如今站在阿拉法特陵墓前嚴陣以待的巴勒斯坦中年安保人員一樣，精神抖擻。

阿拉法特的陵墓和巴勒斯坦權力機構政府所在地比鄰而居，馬卡布説，穆卡塔就是巴勒斯坦人的“華盛頓特區”，而對於這片政務區他説自己閉着眼睛都不會走錯，但如今閉上眼睛站在這裏，往往一下子就想起和阿拉法特在一起相處，走在這裏的情景。

當天在穆卡塔，來自歐美、中東各國的外媒記者站在棺木開啓現場前，大談阿拉法特的生平，期間往往提到這位巴勒斯坦前領導人之前在約旦和黎巴嫩發起的暴力襲擊事件。聽到外國記者如此點評自己當年的主人，馬卡布氣得雙手顫抖，淚水溢出眼眶。當着記者的面，他一邊用手帕擦拭眼淚，一邊揮起右臂大罵：“你們有什麼資格這麼説阿拉法特，你們對他了解多少？”這位看起來庸庸碌碌的老人一時間發起狠來，嚇得身邊一些拉姆安拉當地年輕人都不敢説話。

在馬卡布的心中，阿拉法特就是“一個無私的革命者”。他對記者説，如果一定要説阿拉法特佔到巴勒斯坦人的私利，那就是他死後被安葬到了聯合國廣場附近的政府所在地，這塊當地的“黃金寶地”。

當天的開棺工作從清晨五六點鐘開始，之後進展得很順利。大約在中午時分，阿拉法特的棺木就被開啓取樣，現場官員和技術人員隨後還為在阿拉法特去世後還如此叨擾這位已故政治人物的安寧感到抱歉，併為此舉行了一個簡短的悼念儀式。遠遠望着悼念人羣，馬卡布再次觸景生情，他更加慨嘆如今的巴勒斯坦權力核心，和當年自己老主人領導的隊伍相比，早已是物是人非。

馬卡布的家就在拉姆安拉的市中心。阿拉法特去世之後的這八年，拉姆安拉幾乎隔三差五就有示威遊行上演。但令他不解的是，多數示威活動都是哈馬斯和法塔赫這兩派巴勒斯坦政治力量之間的輿論鬥爭，甚至是拳腳相加，而不是針對以色列人的不滿發泄。

“前段時間以色列對加沙襲擊，其實在我看來，對巴勒斯坦人來説算不上什麼。”馬卡布説之前更兇險的他都見過，但在這場襲擊之後，他更擔心的是拉姆安拉巴勒斯坦人的真實想法。他説，拉姆安拉之前一直是法塔赫主導的地區，也是決定巴以和談風向的關鍵地點。但如今越來越多的人傾向哈馬斯，大家一談到巴以問題就非常躁動，認為“除了端起槍，沒什麼好辦法”。

馬卡布認為，如今的巴勒斯坦權力機構主席阿巴斯在當地的影響力，比阿拉法特相比要相差很遠。這並不是説，巴勒斯坦老百姓不愛戴他，而是巴勒斯坦權力高層的一些人容不下阿巴斯，或是隻願拿阿巴斯當作和以色列拖延備戰時間的政治傀儡。馬卡布坦言，巴勒斯坦人有朝一日會不得不承認，長期無法實現建國夢想，其實很大程度上都和巴內部的權力傾軋有關。“他們每個人都有各自的計劃，這讓巴勒斯坦人聽誰的？”馬卡布説，自己更擔心的是，一些原本傾向和平談判的法塔赫成員，也正在變得更加激進，這就是拉姆安拉的政治現實。

阿拉法特開棺驗屍的第一天，雖然巴方嚴禁人員進入阿拉法特陵墓前拍攝棺木開啓的照片或是錄像，但當天巴勒斯坦方面的安保並不是很嚴。《環球時報》記者跟隨着大批的巴勒斯坦當地政治人物，藉着開記者會的理由，走近棺木開啓地點，但也只能透過四周被圍上的藍布，偷看一下里面的進展。阿拉法特的棺木前圍滿了看起來像是技術人員的人，而隔着幕布都可以聽到敲敲打打的聲音，但不是很大的敲擊石頭的聲音，估計是技術人員在小心地撬起棺木周圍的石板，不想造成更多的損壞。

其實站在巴勒斯坦權力機構政府門前的很多警衞都認識馬卡布，但馬卡布就是不願進去聽一聽巴方官員是如何向外界解釋當天的開棺進展。

“有什麼好聽的？”馬卡布遠望晚霞映襯下的阿拉法特陵墓説，他相信無論最終的驗屍結果如何，阿拉法特的功過都會被歷史記下，而無論他是不是被人毒死，都不會讓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在一夜之間拆掉所有的隔離牆，大家在一起握手歡笑。他説，這樣大張旗鼓地給阿拉法特開棺驗屍，讓他感覺更像是一個媒體聚會，大家又可以聚在一起説出種種政治陰謀論，尤其是巴勒斯坦的媒體，會拿“以色列人毒殺論”大肆宣傳一番，如今當他再聽到這些的時候，感覺多少有些枯燥無味。

不過他很感謝絕大部分的拉姆安拉市民都沒有像看馬戲一樣，圍聚在穆卡塔陵園前。巴勒斯坦人對11月27日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置若罔聞”，他説自己非常明白這些同胞們的想法，在無法改變巴方權力高層想法的時候，至少作為平民可以選擇為阿拉法特帶去更多的寧靜。《環球時報》記者聽到此處，伸手拍了拍馬卡布的肩膀以示安慰。他面露感謝神情點點頭，示意讓記者先離開，而他還要在陵墓外多待一會，陪陪自己的老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