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的獨裁危機與踉蹌民主

在埃及反對黨組織的大規模示威壓力下，埃及總統穆爾西昨天宣佈廢除他此前發佈並直接引發憲法危機的擴權聲明，但仍堅持於12月15日舉行新憲法草案公投。由於穆爾西的這一讓步並未同時滿足反對黨提出的“廢除擴權聲明”和“推遲憲法公投”這兩個對話前提條件，因此這一讓步恐怕仍難以換來埃及街頭的平靜。

自去年1月以來，作為埃及“風暴之眼”和重要政治晴雨表的開羅解放廣場就幾乎沒有平靜過，只是每次人們遊行示威所針對的對象在變換，要趕下台的“獨裁者”在換人。先是趕走了前總統穆巴拉克，然後是埃及軍方和埃及穆斯林兄弟會（穆兄會）之間的權力博弈，那時在解放廣場聽到更多的是要求“軍方下台”的口號。而近兩週的憲法危機則是民選總統穆爾西似乎又在通過並不民主的手段來實現對權力的壟斷和集中。這樣一來，開羅解放廣場遊行人羣要打倒的對象自然又換成了穆爾西。

誰想獨攬大權搞獨裁，那就起來打倒誰。埃及人民對今天自己所享有的民主與自由權利非常自豪，也非常珍惜。然而，在一輪輪的遊行和一撥撥的“獨裁者”交替出現的過程中，受損耗的是埃及的經濟元氣、遭破壞的是埃及的社會基礎。姑且不論兩年來仍無法恢復的埃及經濟，特別是旅遊業，就埃及社會而言，如今也出現了“一個國家，兩個社會”的分裂狀態。在解放廣場沸沸揚揚、由自由派等世俗力量組織的反對穆爾西的遊行之外，在開羅的另一個廣場，同樣還有穆兄會等宗教力量組織的百萬人支持穆爾西的遊行示威。宗教力量與世俗力量的尖鋭對立正在撕裂埃及社會，也重創了剛剛在民主之路上踉蹌起步的埃及。

對民主理論和實踐的研究告訴我們，民主的產生、建設與鞏固，必須有與之相應的經濟基礎、社會結構以及政治文化。走向衰敗的經濟和民生、日益分裂的社會、缺乏寬容、尊重和容忍的政治文化，這些都會對民主的制度建設構成嚴重的制約甚至阻礙。轉型中的埃及如今就正在面臨民主建設與社會建設之間的衝突，如何在推進民主的過程中兼顧各階層、各不同宗教團體的利益，整合和加強社會的團結，將是對穆爾西能否化解此輪憲法危機的一個重要考驗。

對大多數轉型中的發展中國家而言，儘管發展的邏輯意味着國家建設和經濟建設要先期進行，但發展的政治卻迫使這些國家同時面臨人們對於參政和分配的要求及期望。相比西方國家從容走過的民主發展道路（西方各國處於專制主義時代達兩個多世紀，處於“民主化時代”達一個半世紀，處於“福利時代”達一個世紀），後起的發展中國家則必須設法把這三個時代縮短為一個。如此，其在發展道路上所面臨的挑戰自然也最為嚴峻。

（作者是中國社科院西亞非洲研究所非洲研究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