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金正恩時代變化:裙子變短 中國商人遍佈
一年，在歷史長河中不過一瞬；但在歷史上，一年也可能藴含着諸多的變數。
在過去的一年，朝鮮經歷了重大的變化。2011年12月17日，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日辭世，年輕的金正恩成為繼任者。這個鄰國陸續傳來的各種消息和變化，在中國，乃至整個國際社會都引起廣泛關注。
這一年中，在這片神秘國土上，開始出現一些引人注目的變化。金正恩指示將發展經濟列為頭號目標，他將經濟管理權力集中到內閣，朝鮮農業管理體制正醖釀新的調整……金正恩夫人李雪主的頻頻亮相，也令許多人為之耳目一新。
朝鮮春季國際商品博覽會上的人潮，秋季首次增加的投資説明會，羅先經濟特區緊鑼密鼓的大建設……種種跡象也表明朝鮮正在加快發展經濟，並積極對外招商引資。
普通朝鮮人的生活也在發生變化，不管是咖啡廳裏味道醇香的卡布奇諾，還是三室兩廳兩衞的寬敞新居，抑或是街頭姑娘時髦的羅馬鞋和百褶裙……似乎都讓人們隱隱感覺到一場“時尚轉型”正悄然來臨。
《環球》雜誌記者在平壤的街頭、在國際電影節的現場、在羅先建設中的港口……記錄下朝鮮這一年中發生的一系列新變化。
《環球》雜誌記者/杜白羽（發自平壤）
漫步今年夏天的平壤街頭，不時有手撐陽傘、腳踏復古鬆糕鞋、身着粉白色職業裙裝的女子從你身邊飄過。她們略施淡妝，披波浪捲髮，散發出清純的時尚氣質。
平壤是朝鮮的一個縮影。生活中的很多細節，正在不知不覺中出現新變化。
平壤市中心的夜色，開始變得燈光璀璨；新改造的倉田街，隨着一家家特色飯店、百貨店陸續裝修開業，霓虹炫目，從大同江對岸望去，好似朝鮮的“小浦東”、“小國貿”。街邊商業建築錯落有致，多用藍色和茶色玻璃，富有現代氣息，還有不少情調浪漫的西式咖啡廳。
大同江畔，新建成的綾羅人民遊樂園，10月的秋陽普照歡快戲水的人羣，男女老少歡樂地在水上樂園享受衝浪、划艇帶來的刺激。面對相機，他們一改從前的“鏡頭恐懼”與羞澀，衝記者招手、歡呼……
短裙和鬆糕鞋
如今，人們時常可以在平壤街頭瞥見衣着入時的年輕女子，從頭到腳都與國際正流行的“復古風”接軌：大波浪捲髮搭配羅馬高跟鞋，裸色襯衫搭配海藍色百褶裙，蕾絲花色連衣裙……都在不經意間演繹出頗具個性的時尚。
近年來的時尚界可謂長裙當道，但朝鮮女子的裙子卻有逐漸短上膝蓋的流行趨勢。夏日裏，以含蓄為美的朝鮮女子不再穿膚色絲襪，而是大膽地露出小腿。“第一夫人”李雪主的衣着風格，甚至她的短髮，都成為年輕女子學習的榜樣。
姑娘們更是在“腳上”費盡心思，朝鮮厚底鬆糕鞋的流行跨越年齡和職業，從“大媽”到中學生清一色地腳踩高跟鞋。樸素的中學生雖身着統一的白短衫高腰百褶裙校服，卻有高跟鞋張揚個性。這些鞋子款式多樣、色彩繽紛，從水晶防水台到木質粗跟，從黑白色拼接到漸變色應有盡有。
這樣的鞋子在憑票供應的百貨店是沒有的，掀起流行的地方是熙熙攘攘的集貿市場，那裏有最街頭的時尚。
華麗的陽傘也是平壤女性夏日出行的必需品，一如朝鮮傳統服裝色彩明豔的風格，朝鮮女子撐起的陽傘也是色彩斑斕。
淡妝不出門的朝鮮女子，為擁有物美價廉的國產品牌化妝品而驕傲。“春香”和“銀河”等國民品牌，在許多商場設有專櫃，原料天然，人氣頗旺。
比起俏麗的女性，朝鮮男人在着裝上依然執著於推崇多年的“將校呢”和灰藍色汗衫，但年輕小夥已經開始在頭頂做起文章。理髮店裏最受歡迎的造型就是金正恩的“元帥”髮型——後腦勺剪得乾淨清爽，上面的頭髮打上髮蠟，派頭立現。
布朗尼蛋糕和卡布奇諾
朝鮮餐廳提供的食品，也正變得日益琳琅滿目。
以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曾視察過的平壤日出餐廳為例，《環球》雜誌記者在採訪中看到，餐廳一層設有超市，從新鮮水果、巧克力、飲料和零食，到現場製作的北京烤鴨、紫菜包飯，各國食品琳琅滿目，品嚐台上，還擺着椰棗。幾名朝鮮年輕人正在導購員的介紹下購買速凍魚丸、促銷的鴨肉。
顧客可乘電梯來到二層，餐廳外有“外國特色料理推薦牌”，上寫披薩、牛排等菜品。餐廳裏乾淨明亮，環境幽雅。營業員款款笑意走上前來，為顧客引路。日出餐廳的菜餚頗具“混搭”特色：日本生魚片、三明治、薯條、沙拉、冷麪、牛尾湯，還有類似於中國火鍋的“神仙爐”。
以前，朝鮮餐館通常分為外事接待餐廳和朝鮮人家常飯館，前者裝修西式現代，價格較貴，收取外匯；後者曾經昏暗狹小，價格便宜，以朝幣結算。但近期，記者發現，這兩者間的界限正在模糊。在一些較高檔的涉外餐廳裏，記者經常可看到也有朝鮮家庭和情侶就餐；而街邊的朝鮮家常菜館也翻修一新，對外國人也可以收取朝幣。
日出餐廳旁，則是一家蛋糕店。櫃枱裏擺放着布朗尼蛋糕、裱花生日蛋糕、牛角麪包和泡芙等西點，兩位穿着時尚的朝鮮姑娘自選好麪包後正在結賬、打包。
蛋糕店右側是一家咖啡廳，甚至可看到英文書寫的“咖啡”招牌。咖啡廳裏擺放着舒適的軟沙發，格調浪漫，燈光温柔。咖啡廳中，有正在聊天的情侶，也有正在享用西餐的朝鮮家庭，耳邊是舒緩優美的外國音樂。相比之下，在金日成廣場邊上第一家由外國人開的維也納咖啡廳，其簡單的裝飾和桌椅反倒顯得“山寨”了。
菜單上有卡布奇諾、摩卡等各式咖啡和三明治，記者點了杯卡布奇諾，標價460朝幣，約合0.7元人民幣。咖啡杯精緻，咖啡味道醇香，蛋糕亦鬆軟可口。據咖啡廳服務員説，該店的蛋糕師從新加坡學成歸來，用的咖啡機是意大利進口的，且已從10月1日起開始全天24小時營業。
記者注意到，近期在參加一些活動和採訪時，朝鮮人端上來的不再是人蔘茶或大麥茶，而是速溶咖啡。一些餐廳和機關單位也安裝了咖啡機。
在倉田街上，恩情茶社、兒童百貨商店等也已陸續開業，正在裝修中的還有洗衣房、音像店、藥店等其他服務設施。據朝鮮媒體報道，倉田街是為迎接金日成誕辰100週年，由朝鮮已故領導人金正日親自發起建設。倉田街緊鄰平壤萬壽台領袖銅像，距人民大學習堂、金日成廣場幾步之遙。金正恩多次前來視察。
國際電影節一票難求
伴隨着平壤國際電影節在9月開幕，看電影成為金秋時節朝鮮的熱門話題，平壤國際電影會館、大同門電影院、東平壤大劇場、凱旋電影院等平壤市近10家影院，紛紛張貼出“今日上映”的最新手繪海報。
電影票價由此水漲船高，從往常的200朝幣（約合人民幣0.33元）“暴漲”到了5000朝幣（約合人民幣8.25元）。然而《環球》雜誌記者發現，人們依舊排起長隊，買票決心堅定。門口“清涼飲料”冷飲店周圍，坐着、站着久等的人羣，年輕男女乾脆席草地而坐，喝上啤酒吃起燒烤，駐守影院，只等一票到手。
談及票價上漲原因，朝鮮電影進出口公司的吳社長説，朝鮮電影的主要功能是教育人們要為社會主義建設做奉獻，因而便宜，而電影節期間上映的外國影片，“並不存在教育民眾的目的”。
變化不僅體現在票價上，本屆國際電影節的開幕式也展現出逐步與國際接軌的趨勢。傳統民族服裝的朝文主持，搭配身着斜肩桃紅短裙的英文主持，主持詞一改此前“開會”式的呆板程式化，輕鬆自然。
以往，國際評審團評委以及致辭者，通常都是從後台走上T型舞台；但這次，來自德國、俄羅斯、中國、朝鮮和澳大利亞等國的嘉賓，都“接軌”國際慣例，從觀眾席中起身上舞台。禮儀小姐走入觀眾席，逐一“秀”出各大獎項獎盃。朝鮮方面特邀中國電影人李水合“揭開電影節序幕”。
閉幕式延續了開幕式上活潑的主持風格，兩位朝鮮主持人帶領觀眾跟隨LED大屏幕上精心剪輯的參賽片集錦，回顧本屆電影節的優秀影片和電影節期間各國電影人的旅遊觀光實錄。
這些以前都不曾有過，對朝鮮人來説頗為新穎。
朝鮮文化省副相、朝鮮電影總局總局長樸春男也曾表示，只要電影的主題好，內容健康，有利於教育年輕一代和促進國際友誼，朝鮮願意積極同外國進行文化交流合作，接受合作和定製電影，並歡迎好電影來朝鮮放映。
然而比起儀式上逐漸與國際接軌的姿態，記者在採訪中還是可以發現組織方的某些不足。
比如，記者提前提出的配合採訪要求，始終沒有得到批覆和安排，因而無法接觸到相關負責人和各國影片參展嘉賓；而組委會印發的影片介紹需要記者自掏腰包購買，較缺乏宣傳意識和辦事效率；有外國人抱怨，觀看電影節電影，需要前往羊角島酒店這一唯一指定售票點購票，購票退票十分不便。
“五沒有”
曾幾何時，商店貨架上沒有商品、吃飯找不到餐廳吃飯，是一些外國人對平壤的印象。這些“沒有”其實在近幾年已發生了變化，但是朝鮮依舊保持着一些別樣的“沒有”——有些人也將之稱為“五沒有”，但“五沒有”細節中也藴含着些微的變化。
第一是“沒有防盜網的樓房”。朝鮮樓房不安防盜網，鮮有偷盜，街道黑黢黢卻也不怕獨自走夜路。在這裏，代替防盜網的是家家户户擺放在窗台上的鮮花。平壤市高層住宅樓多配有電梯，建築造型講究，色彩鮮豔，粉白、鵝黃、暖綠、月藍、淡紫，體現了朝鮮民族的藝術審美。
平壤入夜早，地鐵通常到10點，公交車只開到9點就結束了。平壤極少人有私家車，外國人夜晚出行時，不時可以看到有朝鮮人站在路口招手搭順風車。然而，待車開近時，朝鮮人若看到是外國車，就不敢繼續招手了。按照習慣，朝鮮人是不得與外國人“同車”的，不過這一不成文的規定也在漸漸打破。近來，面對友好國家的陌生朋友，也聽説多了些“膽敢”上車的“女傑”。
第二是“沒有自行車的街道”。平壤作為首都，其寬廣的街道上鮮能看到騎自行車的人，據説這裏有不許在大路上騎自行車的規定。尤其是女性騎自行車，長期以來被視作是“傷風敗俗”、有損道德形象，於是常可以看到平壤女人（農村婦女倒是可以騎車）推着，而不是騎着自行車負載大包小包的行李。
《環球》雜誌記者曾向朝鮮女盟的幹部求證了“朝鮮將從9月起放開限制，允許女人騎自行車”的傳聞，得到了肯定的答覆，細問下得知“各單位裏都通知了”。
第三是“沒有廣告的城市”。沒有廣告是平壤最大的特點之一，道路兩邊店鋪標牌少，顯得道路乾淨整潔。門牌上只有統一的名稱，如餐飲就叫“餐廳”、“清涼飲料”等，前面通常以山川等地名開頭，如大同江、普通江、萬景台、牡丹峯等。
朝鮮特色的標語口號在街上佔據着最重要的位置。不久前有西方媒體報道説“平壤驚現英文廣告CNC”，其實不必大驚小怪，這既不是中國網通的廣告牌，也不是新華社到倉田街搶佔先機打出中國電視新聞網CNC的品牌。這裏的CNC（Computer Numerical Control）是數控機牀之意，在朝鮮象徵着“突破尖端科技”。
第四是“沒有喧譁的街道”。朝鮮的城鎮普遍都很安靜，沒有車水馬龍的街道和擁堵的交通。在平壤市中心閉上眼睛，宛若公園小徑，行人並肩低語交談。記者參加過朝鮮許多的大型集會活動，驚歎於朝鮮人動靜結合的轉換功力。記者好奇地詢問朝鮮人，“朝鮮人何以在歡歌熱舞之後迅速‘散熱’，是社會習俗還是組織者的要求？”得到的回答是，“家庭教育吧，家長會從小教育子女不要在公共場合大聲喧譁。”
第五是“沒有擁擠的排隊”。平壤市民出行的交通工具有地鐵、有軌電車和公交車等，也有少量的出租車。記者多次乘坐朝鮮地鐵和公交車，總能發現他們規矩地排好並列的兩三排長隊。
目前平壤市的公交車正在逐步更新，今年更換了一批藍白或粉白相間的新公交車，看上去不再那麼不堪重負。記者在車站排隊等待了15分鐘後，跟隨人羣“擁而不擠”地乘上一輛破舊的公車，雖然車裏的座椅、扶手都很滄桑，卻絲毫不覺得髒。
配文一：朝鮮的主旋律電影
《環球》雜誌記者/杜白羽（發自平壤）
上世紀70年代的朝鮮影片《賣花姑娘》《金姬和銀姬的命運》和《摘蘋果的時候》，曾是中國“60後”“70後”集體記憶中的“那些年”。然而近一二十年，朝鮮電影似淡出了中國觀眾的視線。現在的朝鮮人看什麼電影，喜歡哪些演員，外界更無從知曉。
其實，朝鮮人並沒有遠離電影。在平壤街頭，常常能看到寫有“牡丹”字樣的DVD影碟出售亭前，買碟的人絡繹不絕。窗口上寫着最新熱賣的朝鮮歌曲，中國大陸、香港電影電視劇，以及俄羅斯、古巴的影片。朝鮮中央電視台日前熱播的電視劇《懲罰》，其DVD位列暢銷榜首位。近期的電影《白玉》《願望》《懲罰》《沒有破不了的檔案》也在其中。一張DVD的價格是3000到5000朝幣不等（約合0.8~1.2美元），但不向外國人出售。
若將朝鮮電影分類，可大致按照鮮明的時代特色分為革命片、新建設片、反特片等。但也並非沒有一些批判現實主義作品，如《空中舞台》就批判了官僚主義工作作風等。朝鮮處於“先軍”時代，電視上電影裏講述的都是如何忠誠領袖為國奉獻的主旋律。藝術電影製片廠綜合科主任説：“先軍朝鮮的電影特色是要體現先軍時代人們的美德和精神。”
這位接受採訪的主任説，他接到的精神實質，金正恩曾指出“要加強對朝鮮電影製作的投入，引進更多、更先進的設備，創作反映當下人民生活、拍出更多反映‘先軍’時代朝鮮軍民風貌的好電影”。
作為具體落實，“我們計劃在近幾年內展現朝鮮電影藝術的新面貌，實現從設備的現代化到電影內容與形式的革新。”主任介紹説。
據瞭解，該電影製片廠正在製作三部新影片，“目前暫命名為《將它趕回去》《山林裏的迴音》《田野間的幸福》，分別講述美國間諜潛入朝鮮，金正恩元帥對年輕一代的關愛，以及金正日將軍如何嘔心瀝血解決糧食問題等。”
配文二：造訪朝鮮紡織勞模的新家
《環球》雜誌記者/杜白羽（發自平壤）
金秋的平壤滿目葱鬱，倉田街上矗立着一幢幢藍白相間的高層公寓樓，平壤紡織女勞模文康順的新家便在這裏。
《環球》雜誌記者不久前參觀了文康順家。主客席地盤腿而坐，説起這套令人羨慕的新房，她的丈夫打趣説：“都是託妻子的福呢。”
文康順今年30歲，已有12年工齡。她的丈夫33歲，畢業於平壤金策工業大學，現在紡織廠搞技術革新。婚前，文康順被評為紡織廠史上第17位“勞動英雄”。結婚兩個月後，這對新人從工廠集體宿舍搬到了位於倉田街的新家。
這裏原來是一片5層的舊住宅樓，去年年初，舊樓被拆除，今年6月，新的高層住宅樓小區落成入住。陪同記者採訪的平壤市人民委員會對外事務部工作人員金龍先説：“這裏居住的都是普通百姓，我們都是國家提供住房。”
據介紹，遷入倉田街新房的，除原住户外，還有像文康順這樣排隊等房的新婚夫婦以及急需改善住房條件的家庭等，他們包括軍屬、工人、教師，家中都按統一標準配備了傢俱。
文康順的新家面積約100平方米，有三室兩廳兩衞加陽台。夫妻卧室裏有一台工廠贈送的電腦，丈夫向記者演示瞭如何閲覽已安裝的領袖著作電子學習軟件，不過，電腦“是不上網的”。
梳妝枱上擺着文康順日常用的“春香”牌化妝品。另外兩間卧室裏擺放着兩個盛滿新婚綢緞棉被和衣物的大衣櫃，還擺放着同事送的塑料花束。這兩個房間是他們留給父母和未來孩子住的。
9月初，朝鮮最高領導人、朝鮮人民軍最高司令官金正恩攜夫人李雪主訪問了新入住倉田街新居的居民家庭，其中就包括文康順家。家裏客廳擺放的一摞摞嶄新的兒童圖書和阿里郎牌42寸液晶電視，就是當時金正恩夫婦送的。
“當金正恩同志問我們打算要幾個孩子時，我説想要一個兒子和一個像紡織英雄母親的女兒。”文康順的丈夫驕傲中略帶羞澀地説，“我的父母遠在咸鏡南道北清郡，他們在電視上看到金正恩元帥親自來到我們家，自豪地説也要坐火車來住一住。”
《環球》雜誌 杜白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