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第一牛”,牛就牛吧
如果不是相鄰兩塊銘牌介紹文字的自相矛盾,大概湖北鄖西縣耗資百餘萬元、2010年便已經落成的“世界第一牛”銅雕,至今還“養在縣內”。日前有遊客發現,牛頭的簡介牌標註銅牛“體寬5.6米,高2.38米”,而牛尾的那塊又是“寬5.9米,高2.7米”。同一實物的測量數據居然“面對面打架”,該算是新鮮事吧。饒是“世界第一”,也不過走幾步路就能弄清楚,居然也這麼稀裏糊塗。當然,這種稀裏糊塗未必是“獨此一家”。今年夏天本人有幸登上峨眉山金頂,發現那裏介紹銘牌上左右分佈的中英文即對應不了,英文的根本不得其解,後來在山下看到路邊的另一塊單純的中文牌,乃對山上的英文有恍然大悟之感,覺得配到這裏倒是合適。當時要導遊跟有關方面反映一下,覺得他哼哼哈哈未必聽明白了。
我對鄖西那個地方沒有任何成見,如果不查地圖,也搞不清楚它究竟在湖北的哪個方位,但不幸好幾年前曾經批評過一次鄖西,此番便有些心悸。那次是因為他們熱衷於在山上製作大幅“石頭標語”:半山腰上挖槽,埋進石頭,用水泥抹平,再塗上白色顏料。字大到什麼程度?舉太平寨的“封禁治理”四個字而言,每個字達930平方米,相當於兩個半籃球場那麼大,放樣時要在對面的山上用望遠鏡和對講機進行指揮,1200多名村民幹了一個多月。那標語最後贏得了世界第幾未知,弄了個灰頭土臉是可以肯定的,記得被他們的上級定性為“形象工程”。鄖西那時還是國家級貧困縣,如今經濟發展如何,假以時日願聞其詳,當下對以“世界第一牛”為標誌的“七夕文化”如鯁在喉。李洱的《花腔》是我很喜歡的一部小説,開篇白聖韜醫生的口頭禪“有甚説甚”印象尤深,姑且效仿一回吧。
我一向對“坐實”神話傳説極其不以為然,對於前人天馬行空、瑰麗奇詭的豐富想象,後人從中收穫教益即可,何必要認定確有其事?又何必把並無任何邊界的它們一定要壟斷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鄖西認為自己這裏是牛郎織女傳説的發源地之一,底氣大抵就是流經他們那裏的一條河流叫天河,“世界唯一”,而傳説中牛郎織女每年七夕正是在天河上相會一次。鄖西在世界上——姑且認為——獨享“天河”的河名不假,殊不知,傳説中的“天河”實際上是“銀河”——Milky Way——就是趙景深先生當年不小心翻譯成了“牛奶路”的那條“河”,是由星星組成的。天河又叫銀漢、星河、星漢、雲漢等等,別名一堆呢。不管究竟叫什麼吧,人家在天上而不在地下,否則,何來“纖雲弄巧,飛星傳恨”呢?大家如果簡單到以為對應個名稱就是證據,廣州也有“天河”,現在成了行政區,打橫的話,何妨也從牛郎織女傳説中分一杯羹?
我當然知道,後人一定要把神話傳説坐實,説一千道一萬,無非是富民乏術的情況下藉此提高知名度,眼睛盯着的則無非是可能進賬的白花花銀兩。當下各地對待神話傳説、神話人物的態度,採取的貌似弘揚的種種方式方法,大可一棍子掄去,所謂概莫能外。所以,“世界第一牛”,牛就牛吧,休説重達12噸,多大都無所謂,只是千萬別把屬於全體國人的悽美傳説這麼一來就攬在自家懷裏,不僅達不到目的,還無端端地給別人帶來傷害:讓人家笑掉了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