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四軍戰士親歷:我參與營救飛虎隊隊員
我於1941年8月參加了新四軍第五師李先念的部隊,成為一名新四軍戰士。1943年秋,剛剛入黨的我,被師部選調到國際招待所工作。
我們的招待所就是招待美軍在第五師情報聯絡站的軍官。當時招待所已經住有四位美國軍人,一位中校,一位少校和兩位軍士,其中有兩名軍士是美方的無線電收發報員。招待所下設有:無線電台室、機要室、有線電話班、通訊班、飼養班、警衞排、普通食堂和西餐食堂,我主要從事後勤接待工作。
當時,我們國際招待所的一項特殊使命就是把我方掌握的武漢日軍的軍事設備、武器彈藥庫、軍用油庫、日本的駐軍及首腦機關所在地等相關情報告訴美方,再由美方將這些情報轉告駐湖北省老河口的“飛虎隊”。在此期間,李先念師長和美國情報聯絡官經常召開情報聯絡會議,互通情況,每次如開這樣的會議,組織上總是安排我進入會場為首長們服務。
營救飛行員
1943年初冬,美方得到我方的情報後,派出轟炸機襲擊武漢日軍駐地。襲擊中,美方一位中隊長駕駛的飛機,不幸被日本的防空炮擊中,這位中隊長駕駛着受傷的飛機,向我們招待所所在地大悟山飛行。
他邊飛邊緊急呼叫美方設在我所的情報聯絡站電台的番號,美方電台也不斷地呼叫這架受傷的飛機,雙方很快就聯繫上了,我們也看着這架飛機冒着濃煙在招待所上空盤旋。在我們所的領導和翻譯以及美方電台人員的共
同指揮下,這架飛機迅速墜向距我所5裏外的西山區,中隊長跳傘後,飛機墜毀了。
那天上午12點左右,正刮西北風,降落傘一直往東南方向飄,地面電台指揮他加快降落速度,因為再往東南方向飄,就是日本佔領區了,在大悟山南邊有條小溪,那裏駐有日本軍隊。儘管如此,日本軍隊還是發現了這名飛行員。為了營救這名飛行員,五師師部派了一個團的兵力阻擊日軍,與日軍的戰鬥持續到傍晚,飛行員終於被我軍救走。營救中我軍只有一名戰士受傷,受傷戰士又被當地母女倆救起後連夜送回我部隊。
美方飛行員被安排在我們所休養調整。當我們看到這位身材高大魁梧的中隊長時,他不斷地向我們揮手致謝,當他得知我軍一位戰士因營救他而受傷後,更是無比感激。
在招待所停留的日子,生活上我們按照西式習慣盡心為他服務。提供了鮮美的烤肉、雞蛋糕、鹹甜餅、麥羹粥等飯菜。他習慣吃精細鹽,而我們食用的是一種“大海鹽”,是那種顆粒很大的鹽。我們就想方設法,把顆粒鹽放在鍋中沸煮,顆粒化開後,變成了細鹽,他將細鹽裝在佐料盒裏,需要時隨時灑在食物上。他通過翻譯,説我們很有創意,表示在這裏生活得很愉快。
“混血家庭”
為了加強我方與美方的合作信任度,所裏特意安排這位飛行中隊長到我師的王牌旅第十三旅營地參觀。
參觀前,讓我和其他幾位同志隨身服務,我們考慮到他愛喝涼水,就用美軍帶的“鱉子壺”先裝滿熱茶水,然後放在冷水中冰涼,啓程時,我挎在肩上,騎上馬跟在他左右。當他喝到冰涼爽口的茶水時,又一次伸出大拇指。在十三旅,他看到了在十分艱苦的條件下,我軍嚴明的紀律和頑強的意志,這讓他備受鼓舞,連連稱讚我師不愧為威武之師,增強了他對新四軍的信任。
美方飛行中隊長在我所停留了十幾天後,將要返回老河口飛行大隊,師領導十分重視他的安全問題,派了聯絡官和護送部隊,還帶上馬匹和一些食物。因我們招待所當時抽不出做西餐的師傅,領導就派我負責中隊長一路上的食宿。我雖然平時觀察瞭解了一些做西餐的常識,但還是非常不夠,所以臨行前,我又向所裏做西餐的師傅請教了一些做西餐的簡單方法,幾天後我們出發了。
本來安排我們送中隊長到應北巖子河後返回,但由於當時老河口至隨州的公路被破壞,老河口派來的汽車只能到棗陽。所以這位中隊長要求我們繼續護送他。可是再往前走就到國民黨佔領區了,國民黨方面也派了一支部隊來接應。我們領導根據當時情況臨時決定,除我和飼養員帶上兩匹馬和物資隨國民黨部隊一起護送美軍飛行中隊長到棗陽,其他護送人員全部撤回。
一路上,一匹馬由美軍騎用,一匹馬馱着物資。雖然我們雙方語言不通,可心心相印,相擁相扶,一會中隊長下馬與我們一起步行,一會中隊長執意讓我們騎馬並行。我對中隊長的飲食更是用心,變化着花樣,做上一份夾心蛋餅,端上一碗“麥羹湯”,中隊長吃得津津有味。吃罷我問他,吃飽了沒有?他挺起高大的胸膛,用手拍拍肚子,意思是吃飽了,然後又伸出大拇指,表示很好。
回憶當時的情景,我們就像血與火凝成的一個“混血家庭”。
戰火中的友誼
我們不知不覺中到了棗陽,眼看就要和中隊長分開了,他將隨身攜帶的手電筒、打火機和一張個人照片贈送給了我。他的藍眼睛裏噙着淚水,雙手握着我的手,久久不放,感激的眼神一直望着我們,不願離去。然後將兩個大拇指並在一起,表示要與我結為朋友,又用手指了指頭和心,表示永遠記住我這個中國人。
此後,美國駐中國的陳納德將軍從重慶給李先念師長髮來感謝信,感謝我們救送了他們的這位中隊長,並告知將會送一批禮物給我們五師。
1944年美國陸軍送給我們一批物資,其中有小型無線電收發報機8台、美國手槍1000支、火箭炮2門、25發衝鋒槍2支、炮彈、子彈若干。
不久美國又由兩架戰鬥機護送一架運輸機在我們招待所上空,丟下8個降落傘帶着8口大木箱,箱內裝的全是情報聯絡官的生活用品,這樣也減輕了我們招待所對這些美國官員的生活負擔。
一晃60多年過去了,那位中隊長贈送給我的東西和書信,早已在“文革”抄家時毀了。
那位美國飛行員今在何方?藉此文送去深深的懷念。餘羣;塗宏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