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拉·默克爾在東德的早年經歷塑造了她的危機政治 - 彭博社
Alan Crawford, Tony Czuczka
安格拉·默克爾在柏林聯邦總理府,時間是7月2日攝影:克里斯蒂安·博奇/Bloomberg 作為總理,安格拉·默克爾在9月22日的德國議會選舉中尋求第三個任期,她在歐洲和歐元方面的政策已成為競選的主要焦點。她花了多年時間應對債務危機並拯救該地區的共同貨幣,在此過程中與整個大陸和大西洋兩岸的政策制定者發生衝突。儘管她在任八年,但她仍然顯得有些笨拙,作為一個在前東德的共產主義下成長的政治局外人,在1989年柏林牆倒塌時曾在物理實驗室工作。
默克爾的個性、她對歐洲的看法以及她在二戰後德國領導人中的獨特地位是 安格拉·默克爾:在危機中鍛造的總理任期*(Bloomberg Press/Wiley)一書的主題,該書由彭博社記者艾倫·克勞福德和託尼·楚茲卡撰寫,是第一本英文生平傳記,探討了她在歐洲金融危機中的角色。此摘錄取自關於她在坦普林早年生活的一章,坦普林是一個位於柏林以北50英里的小鎮,她的父親在鎮邊的森林中經營着一所新教神學院。*
在1961年夏天,七歲的安格拉·卡斯納——如今更為人知的是德國第一位女性總理安格拉·默克爾——和她的母親、父親、兄弟姐妹以及祖母擠進一輛大眾甲殼蟲,前往西方巴伐利亞度假。在啤酒和皮褲的土地上度過一個月後,家人返回坦普林,這是一座在東德的古老市場鎮,仍然留下1944年盟軍轟炸的傷痕。在卡斯納一家回家僅三週後,東柏林政府修建了柏林牆,封鎖了與西柏林的邊界,這是東部居民尋求西方更大經濟自由的最後逃生路線。
在特姆普林的那一天——1961年8月13日——默克爾的母親在教堂裏哭泣,而她的父親,地方路德教會的牧師,正在進行主日講道。“每個人都感到震驚,”默克爾説。“那是我對政治事件的第一次記憶。”*《時代》*雜誌下週的封面展示了沃爾特·烏爾布里希特,東德的莫斯科訓練的領導人,手持鏈條和掛鎖。在柏林牆豎起九天後,58歲的伊達·西克曼成為第一個在試圖逃跑時死亡的人。她住在一棟跨越柏林分界線的建築中,從四樓公寓的窗户跳到西側後不幸身亡。在接下來的28年裏,東德人無法自由前往西方。
安吉拉·卡斯納於1954年7月17日出生在漢堡,這座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遭到盟軍轟炸而遭受重創的國際港口城市,約六年後將幫助推出披頭士樂隊。她的父親霍斯特·卡斯納,柏林一名警察的兒子,完成了神學學習,並被教會所需要。與東德人逃往西德復甦經濟的潮流相反,他和妻子把他們的嬰兒長子放進一個籃子裏,朝相反的方向前進。第一站是位於奎茨奧的一個教區房屋,這個農業村莊位於一個前普魯士駐軍城鎮以東僅20公里(12英里)的地方。默克爾説,她的父親一直打算在西方城市海德堡和漢堡學習後返回他出生的東德。默克爾的母親赫爾琳德是一名英語教師,她在漢堡長大並與丈夫相識,出於“愛情”而隨行。
由於家庭不是“工人階級”的一部分,牧師的妻子被禁止教學,因此她成為了一名全職母親。1957年,家人搬到了特姆普林,這是一座人口不到20,000的市場小鎮,位於柏林東北約80公里(50英里)處,教會當局要求霍斯特·卡斯納建立一個神學院。安格拉·默克爾在小鎮邊緣的“瓦爾德霍夫”綜合體長大,坐落在特姆普林運河上方的懸崖上,周圍被松樹林包圍。
根據她自己的説法,默克爾的父母在她的生活中佔據了重要地位。她的父親,因其職位很快成為一位有影響力且忙碌的神職人員,教會了她“論證的清晰性”和“邏輯的嚴謹性”。她的母親則給予了她情感上的温暖。默克爾從霍斯特·卡斯納那裏,而不是在學校,學會了講故事和構建論證之間的區別。這一辯證任務被稱為Erörterung,可以翻譯為“確定立場”,仍然是德國學校課程的一部分。它從定義術語開始,確定事實,並概述支持和反對的論點,接着呈現對立觀點。只有在此之後,個人的觀點才會被揭示,以及可能的影響。年輕的安格拉·卡斯納展現了她後來在世界舞台和債務危機中所帶來的其他品質。
她童年時期的偉大偶像是波蘭出生的瑪麗·居里,她“在巴黎堅持了下來”,並獲得了她的第一個諾貝爾物理學獎和第二個化學獎——這些領域是默克爾後來追求的。如果家人留在西德,默克爾説她可能會效仿母親,成為一名教師。其他特質也顯現出來:她謹慎且理智。在一個專注於為共產主義的榮耀贏得奧運獎牌的國家,安格拉·卡斯納在體育課上與恐懼作鬥爭。“我不喜歡高速,”她説。作為一個九歲的孩子,她曾在特姆普林游泳池的三米跳板上站了45分鐘,才鼓起勇氣在課結束時跳下——這一形象後來被批評默克爾處理債務危機的評論者引用。她做事有條理,收集現代藝術明信片,並提前兩個月計劃聖誕禮物。“我總是想知道接下來會面對什麼,儘管這可能對自發性有些不利,”她説。“構建我的生活和避免混亂更為重要。”
政治在早期就吸引了默克爾,儘管她在尋找靈感時並沒有侷限於東德。14歲時,她躲在學校的洗手間裏收聽西德總統選舉的廣播。1969年的那一天,其他人可能調頻到搖滾音樂,而安格拉·卡斯納卻被任命古斯塔夫·海因曼的代表大會所吸引,這位69歲的社會民主黨人被任命為德國另一部分的主要禮儀性職位。這是一個小小的反叛行為,讓她與西方保持聯繫。在她父親領導的瓦爾德霍夫神學院,政治從未遠離表面,年輕的實習牧師們來來往往,交流思想。教會信仰與國家的共產主義意識形態相悖,國家安全部的秘密警察像滲透東德生活的其他方面一樣,滲透到教會和教會團體中。然而,人們也認識到教會在瓦爾德霍夫等地所做的福利工作。通過故意保持開放,確信一切都在被監視,教會成為東德生活中唯一可以表達不同觀點的領域,成為對政權的制衡,而不是一個競爭的權力基礎。
安格拉·卡斯納14歲時嘗試了第一支香煙,但並不喜歡,直到1970年代末大學畢業後才“真正開始吸煙”。夏天,她和朋友們一起游泳。第二年,她的勤奮為她贏得了一次前往莫斯科參加俄語比賽的機會。她帶回了她的第一張披頭士專輯,把“黃色潛水艇”的聲音帶回了瓦爾德霍夫。她穿着親戚從西德寄來的衣服——她説這並不是為了炫耀時尚,而是因為她父親的收入不高。
在1973年高中畢業後,她想與父母斷絕關係,獨立生活。甚至在畢業之前,她就和朋友們一起去布拉格及更東的地方旅行,只是為了逃離。現在,她搬到了萊比錫,距離南方270公里(170英里),在德國第二古老的大學學習,該校的歷史名人包括量子物理學先驅維爾納·海森堡。在課堂之外,默克爾在物理樓的每週迪斯科派對上做酒保,調製飲料。她自豪地回憶起,學生們主要播放西方音樂,違反了一項要求40%本土音樂的規定。
安格拉·卡斯納的第一次婚姻展示了她在事情不順利時能夠迅速斷絕關係並繼續前進的能力。她和物理學同學烏爾裏希·默克爾於1974年首次相遇。三年後,他們在坦普林教堂結婚,部分原因是政權只允許已婚夫婦共享公寓並在同一城市工作。起初,這意味着一個10平方米(100平方英尺)的房間,帶有共用的浴室和廁所。“聽起來很簡陋,但對我們來説足夠了,”烏爾裏希·默克爾在2005年的雜誌採訪中説。他喜歡安格拉“因為她是一個非常友好、開放和自然的女孩。”她還擁有“非常敏鋭的智力、難以置信的精力,並且總是非常有抱負。”當婚姻在1981年破裂時,是她選擇離開的。“有一天,她收拾好行李,搬出了我們的公寓。她為自己理清了思路,並得出了結論,”她的第一任丈夫回憶道。“她帶走了洗衣機;我留下了傢俱。”即使在與第二任丈夫結婚後,她也保留了他的姓氏。
在那些年裏,安格拉·默克爾做出了一個關鍵決定,拒絕了國家安全部。在1970年代末完成學業時,她申請了一所工程學院的助理教授職位。國家安全部的官員要求她簽署協議,向他們報告同事的情況,以獲得這份工作。她表示拒絕,並向招聘人員提供了她父母建議的理由:她不會成為一個好間諜,因為她無法保持沉默。拒絕了這個令人畏懼的秘密警察,結束了默克爾的教授之路;這個政權不會讓一個被認為在意識形態上可疑的人教學生。她在東德科學院工作,花了幾年時間進行研究,並於1986年獲得量子化學博士學位。在科學院,她遇到了比她大五歲的量子化學家約阿希姆·紹爾,他成為了她的第二任丈夫。為國家安全部工作將使她在統一德國的政治生涯變得不可能。默克爾親身體驗到了這一點,當民主覺醒的領導人沃爾夫岡·施努爾在1990年東德選舉前兩週被揭露為線人,並因此恥辱辭職。
雖然默克爾並不是異議人士,但她反抗了父親的政治觀點。最初對東德政權持批評態度的霍斯特·卡斯納,逐漸與東德的統治者達成了妥協——為了教會,也許是為了他的家庭。默克爾表示,她的父親於2011年去世,他被“有人的面孔的社會主義”的理念所吸引——這一口號與1968年以蘇聯為首的入侵捷克斯洛伐克而結束的布拉格之春改革相關——以及“解放神學”,這是拉丁美洲的羅馬天主教社會正義運動。
這些政治方向對默克爾來説是不可接受的,她表示她已經得出結論,東德是壓抑和功能失調的。她的父親對這個共產主義國家持有“温和”的看法,並在統一後獲得了公開表達自己觀點的自由,批評消費主義和政治家的權力遊戲,正當他的女兒開始在體制中嶄露頭角時。她的父親可以是一個嚴厲的督導。當默克爾和她的第一任丈夫在當時的東柏林分開時,她需要一個新地方,卻遭遇了城市的住房短缺。來自科學學院的朋友們強行打開了靠近弗里德里希大街火車站的一間舊公寓,並幫助翻新,利用官僚手段來對抗當局。由於缺乏對這處破舊房屋的國家許可,默克爾的生活就像一個 squatters。當她的父親在她30歲生日那天來訪時,他並不 impressed。“你沒有走得很遠,”他説。隨着東德及其過時的經濟走向滅亡,這種情況將會改變。
當東德的共產主義政權在面對支持民主的抗議活動時崩潰,並在1989年11月9日打開柏林牆時,默克爾是一位35歲的離婚女性,在東柏林的科學院從事量子化學工作,對政治活動一無所知。“我生活的方式,我真的不是一個積極的抵抗鬥士,”她回憶道。她在高中時是班上最優秀的學生。在1970年代的大學裏,她深入研究物理,因為她喜歡“那些不容易的挑戰”。這也是她在學校唯一一次不及格的科目,這是一個通過科學方法和實驗而非直覺產生結果的領域。雖然默克爾在物理實驗室裏不擅長使用電烙鐵,但“理論對她來説是切實可感的”。她的宗教背景限制了她的選擇領域,儘管學習自然科學可能使她免受警察國家的最嚴重壓力。她喜歡物理的原因是“真相在共產主義國家中不容易被扭曲”。這樣的成長經歷使默克爾成為一個鬥士。“一切總是充滿鬥爭:不惜一切代價避免引起注意,始終比其他人稍微好一點。”
默克爾在柏林牆開放的那個晚上小心翼翼地行動。她在電視上看到官方宣佈自由旅行的笨拙消息,打電話給母親説她認為他們很快就可以去西柏林旅行。然後她去參加她每週四晚上的桑拿。興奮在她出來時確實佔了上風。在她公寓幾條街外,通往西柏林的博恩霍爾默街路口是那個晚上第一個開放的地方。面對着一羣高喊“打開大門,打開大門”的人羣,邊境警衞們對政權究竟下達了什麼命令感到不確定,最終在沒有開槍的情況下放棄了抵抗,讓人羣湧過。默克爾跳過了她的桑拿後啤酒,加入了人羣,最終和陌生人在西柏林的一間公寓裏慶祝。她盡職盡責地推遲了去庫爾菲爾斯滕達姆購物大道的計劃,回家睡覺,第二天早上照常乘火車上班。“我不想讓我的頭垂到桌子上,”她説。直到當天晚些時候,她和她的姐姐才去遊覽這條西柏林的消費文化展示大道。
當蘇聯領導人米哈伊爾·戈爾巴喬夫決定讓東德的事件自行發展時,那個共產主義政權註定要滅亡。在牆壁開放三週後,科爾提出了一項關於德國統一的十點計劃,呼籲在東德進行自由選舉和市場經濟。他説,東德人民應該“收穫他們的勞動成果,實現更大的繁榮。”
安格拉·默克爾從小時候採摘藍莓中學到了東德經濟的矛盾。她把一部分收穫帶回家給母親,剩下的則賣掉以增加零花錢。這就是計劃經濟和價格管制的介入。國家以每公斤四東德馬克的價格購買藍莓,然後給予補貼以保持價格人為低廉。這個系統並不難理解。“我們中的一個人賣掉了它們。另一個人在一個小時後去商店問他們是否有藍莓。那時他可以以兩馬克的價格買到一公斤。”
當柏林牆倒塌時,緊隨團聚家庭和斯大林主義獨裁結束的歡欣鼓舞之後,嚴峻的經濟問題立刻浮現。經過數十年的投資被忽視和創新失敗,東德的經濟已經死去。東德人想要德國馬克——這一支撐西德戰後“經濟奇蹟”的貨幣,象徵着國家的全球成功——否則他們將成羣結隊地向西前往獲取它。(東德人自動有資格獲得西德國籍。)西德的政策制定者們急忙制定計劃,將德國馬克引入東德。在歐元到來十年前,這是默克爾第一次體驗貨幣聯盟,而這並不愉快。儘管兩國之間存在經濟差距,並且受到德國聯邦銀行的警告,科爾政府還是決定以一比一的比例兑換東德馬克。卡爾·奧托·佩爾(Karl Otto Pöhl)在統一後辭去中央銀行行長職務,他表示,1990年7月1日的兑換使東德公司“瞬間破產”,因為他們被迫以沒有和無法賺取的德國馬克支付工資和賬單。任何有債務的人醒來時發現債務減半,而隨着國家補貼的取消和價格管制的解除,日常商品的價格飆升。
隨着她的國家走向滅亡,默克爾逐漸嶄露頭角。洛塔爾·德·梅齊埃(Lothar de Maizière),一位有着胡根特血統的拉小提琴律師,在1990年3月的選舉中贏得了東德總理職務,領導一個包括民主覺醒黨的黨派聯盟。他在基督教民主聯盟(CDU)代表的建議下,選擇默克爾作為他的副新聞秘書。她獲得了政府職責的第一個職位,卻成為東德崩潰的前排觀眾。1990年那幾個月,當德國內部貨幣聯盟的歡欣轉為苦澀時,塑造了默克爾對債務危機的反應、她的預算緊縮處方以及她對援助的看法。“我來自一個經歷過經濟崩潰的國家,”她在2012年9月説,提到她過去的一個部分,她很少公開擴展。“在德國統一時,我們很幸運得到了西德的如此多幫助。現在,我們有幸能夠在歐洲互相幫助。”然而,如果債務減免沒有“可持續地進行並着眼於長期,歐洲將不再是一個世界傾聽、引起人們注意的繁榮大陸。”對那些面臨債務困擾的歐元國家提供援助只有在“之後情況變得更好,而不是更加困難”時才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