敍利亞：不看誰能打，就看誰能拖-施洋
1月6日，敍利亞總統巴沙爾六個月來首次公開講話，將人們的視線重新拉回到這場進行了一年半有餘的內戰。此前，這場充斥着汽車炸彈和小規模空襲的碎片化戰爭已經因為曠日持久而又缺乏亮點，淪為報紙上角落裏的豆腐塊，幾乎被人遺忘。
由於掌握話語權的英美媒體立場上支持反對派，政府軍的正面消息難以立足，有的只是反對派不斷地“包圍”、“奪佔”敍利亞的各個要地和政府軍不斷“叛變”、“潰逃”。在他們眼裏，敍利亞內戰即將終結，巴沙爾政權已經窮途末路。
然而就在近日，主要反對派“敍利亞全國聯盟”的成員説，因為缺乏補給和物資，阿拉伯國家的援助和補充也正在減少，反對派已經放棄了席捲全國的希望。
筆者曾在去年9月以《敍利亞軍隊還有多少血可流》一文推算了在第一次大馬士革圍攻以及政府軍反攻後敍利亞戰場的基本情況。時隔四月，筆者試圖從其他角度，解讀和分析敍利亞內戰目前的複雜局面。
敍利亞境內各宗教影響範圍，草綠色的阿拉維派是阿薩德的“基本盤”
對於大多數人來説，無疑“混亂”是對敍利亞內戰最主要的印象。大量的戰報裏，敍利亞政府軍同反對派在全國各地進行激烈交火。然而這種交火既沒有明確的戰線，也沒有鮮明顯著的戰略要地。不斷呈現的是雙方圍繞若干居民點展開的拉鋸戰：要麼是數千反對派進攻政府軍堅固設防的陣地，要麼是政府軍動用裝甲部隊在航空兵和炮兵的掩護下掃蕩反對派陣地。
這樣的戰鬥曠日持久且傷亡巨大。聯合國人權事務高級專員辦公室1月2日在日內瓦發表聲明，截止到2012年11月30日，共有59648人在敍利亞衝突中死亡。其後敍各派衝突仍在繼續，並不時傳來傷亡消息。但同時，儘管傷亡慘重，雙方卻都沒有取得顯著進展。敍利亞政府軍，依靠空軍依然保持對反政府武裝的強大壓力，但政府軍肅清反對派的目標也未能達成。去年12月中旬，連敍利亞副總統法魯克·沙雷也承認，反對派武裝不能終結這場衝突，政府軍同樣難以取得徹底勝利。
反對派正在使用繳獲的120毫米迫擊炮，這是反對派少見的“巨炮”
這輛馬自達皮卡上裝的蘇制14.5毫米機槍很可能是從被繳獲或者摧毀的BTR裝甲輸送車上拆卸下來的
對於反對派來説，這樣的武器也屬難得
被攻佔的政府軍基地中的蘇制S-200防空導彈，由於反對派沒有技術能力修復和使用，只能變成一堆廢鐵
正在操作無後坐力炮的反對派士兵，反對派主要依靠這些武器來對付政府軍的坦克
與“卡桑”火箭非常類似的“土火箭”對於反對派也屬“高科技”了
這種糾結的戰爭狀態實際上是由政府軍和反對派特殊的情況決定的。政府軍方面，前一階段的大規模戰鬥和基層作戰部隊相當規模的叛逃導致兵力嚴重不足。好在阿拉維派的敍利亞空軍仍然比較完整，儘管據卡塔爾半島電視台報道，在過去的一年裏敍利亞軍隊有19架戰鬥機和22架直升機被反對派擊落，但他們依然統治着敍利亞的天空。
而從12月18日俄新社記者親臨大馬士革郊區的採訪看，敍利亞地面部隊雖然損失巨大，但仍然有很多基本完好的坦克和步兵戰車可以隨時投入戰鬥。政府軍通常會利用優勢火力據守預設陣地（大型城鎮、機場、軍事基地），同時組織精鋭機械化步兵和坦克進行短促反突擊。1月4日，敍政府軍總參謀長視察了一些大馬士革郊區的作戰部隊，從他們整齊的穿戴和裝備不難看出，即使兵力緊張，精鋭預備隊也依然存在。
反對派方面則是另外一番景象。大本營設在土耳其的反對派，不斷有來自各國的“聖戰者”和基地組織的武裝分子加入。開戰時僅有2-3萬人的敍利亞自由軍在12月發動第二次大馬士革圍攻時的總兵力已經膨脹到近8萬。雖然戰鬥使自由軍一直遭受損失，但從各國趕來的“聖戰者”基本能保證反對派兵力上的充足。
這一點上，最近的一則新聞比較引人矚目：澳大利亞外長發言人4日表示，有報告稱100多名澳大利亞人蔘與了敍利亞的暴力衝突，其中至少有3人死亡——連南半球的聖戰者都風塵樸樸地前往敍利亞作戰，反對派的兵源之廣可見一斑。
但反對派開戰以來面對的兩大難題至今沒有得到解決：兵員素質和武器裝備。由於來源各異，反對派武裝的作戰水平參差不齊，大部分只是懂得扣扳機的民兵而已。這樣的武裝參戰必然是傷亡大戰果少。反對派通常採取簡單的“蜂擁而上”的圍攻戰術，因為參戰部隊的素質低下決定了他們難以實現更高水平的作戰行動。
武器不足更是反對派面對的一大硬傷。雖然得到了沙特、卡塔爾和土耳其累計數億美元的鉅額資金援助，但西方國家的武器禁運使反對派無從獲得穩定充足的武器供應，只能依靠黑市高價獲取一些槍支彈藥。一名資助反對派的敍利亞商人説：“補給正在一點點用光。現在主要還是靠敍利亞的個人們提供資金。”至於重武器，則幾乎難覓蹤影。
雖然反對派在戰鬥中也繳獲過諸如120毫米迫擊炮，雙聯裝23毫米高射炮這樣的“重武器”。但是它們威力不足，數量也太少。政府軍遺棄的坦克則因為反對派缺乏相關後勤和技術能力無法利用。通過黑市流入的武器裏，最強的武器竟然是與巴勒斯坦“卡桑”同源同種的土火箭。無奈之下，反對派只得把民用車輛改造，炮製出原始的“裝甲車”、“機槍車”參戰。
將23毫米機關炮搬上卡車的敍利亞反政府軍
因為蘇制23毫米機關炮較為常見，反對派將它裝上了各種不同的車輛
反對派的槍械也是五花八門，其中不乏西方槍械
自由軍的輕武器中也有比利時AUG這樣的“高檔槍”
圖中這名大鬍子可能是來自車臣的穆斯林聖戰者，這些人戰術素質很高，被稱為“聖戰者中的‘禁衞軍’”
這似乎是一羣自由軍的“狙擊手”，但是他們犯了狙擊手的大忌——將槍口伸出窗外射擊
顯然，以“業餘”士兵為主的自由軍的戰術素質實在是難以恭維
反對派“自行研製”的簡陋裝甲車，居然能還用了“遙控機槍塔”這樣的“高科技”
不過此車似乎只有這幾張圖片，不知道是被政府軍擊毀了還是因為過於簡陋根本開不上戰場
反對派用卡車改造的“裝甲運兵車”，有意思的是後面還有個拖斗，可能是用來運送補給物資的
反對派武裝人數明顯佔優，但是裝備五花八門，也明顯缺乏組織和訓練
與當年的利比亞反對派不同，因為沒有北約的空中掩護和對地支援，自由軍要承擔全部的作戰任務。裝備的懸殊差距，使得反對派攻堅極為吃力。多數情況下，反對派只能藉助輕步兵行動迅速的優勢，在遭到政府軍轟炸、炮擊時四散隱藏，快速轉移之後重新集結，伺機再度進攻。
政府軍訓練有素裝備精良卻數量不足；反對派規模龐大卻少槍缺彈。再加上雙方都缺乏優秀的指揮，拉鋸式的消耗戰幾乎成為了唯一的戰鬥方式。政府軍耗彈藥，反對派耗人，他們能耗多久，仗就能打多久。
進入2013年，反對派仍然缺乏重武器和精鋭的作戰部隊，但是從他們發動的第三次“大馬士革圍攻”的進攻重點來看，戰術上懵懂的反對派多少已經摸到了和政府軍對抗的門道。他們放棄了以往大舉進攻城市居民區的策略，轉而集中兵力突襲敍利亞的各大空軍機場和基地——大馬士革國際機場、阿勒頗軍用機場、塔夫塔納茲空軍基地在新年過後的幾天內接連遭到反對派有組織的大規模攻勢。
敍利亞政府軍控制的主要大城市
西方媒體發佈的敍利亞雙方的控制區，紅色區域被標註為反對派控制區，綠色為政府控制區，藍色為交戰區域
實際情形可能與此圖有些差別，雙方的控制區都並非完全肅清對方，只是佔相對優勢而已
從這輛T-72坦克的艙蓋和炮塔位置來看，它是在遭到重創後被拋棄的
反對派沒有技術能力修復和使用這輛坦克，只能用它為背景拍個照片
相比之下，政府軍的裝備就齊整的多，為了節約寶貴的摩托小時，還用平板拖車來運送步兵戰車
敍政府軍總參謀長視察部隊，圖中可見部隊的裝備較為整齊
戰鬥中的敍利亞政府軍，可以看見有人在引導坦克前進。步兵們正在聽一名軍官的指示
部隊的裝備、組織度等都明顯比在所有的圖片上都亂七八糟的自由軍強得多
政府軍機場上的直升機，空軍是阿薩德目前最可靠的一張“王牌”，忠誠度高、戰鬥力強
敍軍擁有上千輛T-72坦克，這些坦克對自由軍手中的老式反坦克武器而言是很難對付的目標
敍空軍的飛機在長達一年半的戰鬥中也有十餘架被擊落，但敍利亞軍隊裝備的飛機數量不少，仍可以經得起消耗
從反對派公佈的消息和錄像看，參加進攻的反對派多達數千人，一些部隊已經逼近到離機場僅幾公里的地方，並用卡車上搭載的機炮對機場進行射擊。攻勢之兇猛，一度迫使上述三個機場暫時關閉，從而暫時削弱了敍利亞空軍活躍的對地攻擊行動。
不過因為缺乏重武器，反對派最終仍無法佔領機場。在關閉幾個小時後，機場候恢復了運行，傷亡巨大的反對派則不得不在政府軍的反擊下暫時撤走。消耗戰的本質仍然沒有改變。
其實內戰雙方原本都有取得絕對優勢的機會。政府軍在8月擊退反對派第一次大馬士革圍攻後，一度控制了除阿勒頗部分郊區以外敍利亞所以的主要城市。如果當時政府軍能夠在短期內控制敍土邊境，阻隔自由軍進入敍利亞的通道，那麼只要肅清當時國內損失慘重的自由軍勢力，就能把一場全面內戰減弱為一場低烈度治安戰。但土耳其以越境炮火幫助反對派創造出了邊境上的“安全區”並允許反對派在土境內設立基地，使政府軍的希望破滅。
反對派的機會則更加簡單：只要北約軍事介入，即使付出高於在利比亞的代價，推翻巴沙爾政權也不是一件難事。然而北約和土耳其卻走了低調偏袒的路子，在邊境通過炮擊阻止敍政府軍阻斷自由軍的補充通道，卻不肯全面介入敍利亞內戰，只是放任自由軍和政府軍互相拉鋸消耗力量。很顯然，經歷了利比亞內戰的西方在是否介入的問題上，依然處於猶豫狀態，否則也不至於只向土耳其部署防空導彈。
不難想見，在可預見的未來，敍利亞內戰雙方的消耗拉鋸將繼續持續。巴沙爾政權的土崩瓦解，依然是隻存在在反對派口號裏的概念；如果北約不採取進一步的行動的話，敍利亞境內的人道主義災難將依然持續。